第一章 牧主奧克——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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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主奧克一笑起來,兩個嘴角就一直快咧到了耳朵根兒上,眼睛也眯成細縫,眼角周圍漾出樹杈似的皺紋在臉上伸展開,宛如一幅旭日素描上的一道道光線。

     這個年輕人的教名是蓋伯瑞爾。

    從禮拜一到禮拜六,他頭腦清醒,舉止從容,衣着得體,名聲也不壞。

    可是一到禮拜日,他就糊裡糊塗、拖拖拉拉的,穿上一身最好的衣服,再拿上雨傘,一舉一動都不自在。

    總而言之,他認為自己在精神上正處于教區聖餐會友和酒徒之間那塊廣漠無垠的中間地段,保持着老底嘉[1]式的中立狀态。

    這就是說,他也去教堂做禮拜,可是當儀式進行到念納遜教義的時候他卻偷偷打起呵欠來;看樣子他是在聽講道,其實心裡正盤算着午飯的菜譜。

    或許可以說,在輿論的天平上他是這樣一個人物:他的朋友和評論者如果心緒不好,他就是個壞人;如果他們心情舒暢,他就成了好人。

    假若他們的心情既不好也不壞,他的品質就會呈現出一種灰暗的椒鹽混合色彩。

     因為工作六天才有一個禮拜日,奧克就好像老是穿着一身舊衣服。

    在鄰人們的心目中他的形象從未換過樣子:頭戴一頂平頂氈帽,因怕被大風吹掉,帽口緊緊扣在頭上,帽檐便向外撐着;身穿一件像約翰遜博士服[2]的外衣;腿裹一副普通皮護胫;腳蹬一雙大得出奇的靴子,好像每隻腳都住着一間寬敞的房子似的。

    這雙靴子不管什麼人穿着都能在河裡站上一天也不會覺得潮濕,因為鞋匠是個有良心的人,想用巨大的體積和無比的牢固來彌補式樣設計上的缺陷。

     奧克随身帶着塊懷表,那塊表滿可以稱為小銀鐘,也就是說,論外形和作用是塊懷表,論尺寸卻是個小鐘。

    這個計時器比奧克的爺爺還要大幾歲,有個不是走得太快就是幹脆不走的怪脾氣,小針還時常在樞軸上打滑,所以分針雖然走得很準,卻誰也不能肯定它指的是幾點鐘的分數。

    表一停擺,奧克就敲打敲打,搖晃搖晃,把這個毛病對付過去。

    他還不斷觀察太陽和星星來對他的表,并常常把臉緊貼在鄰居的玻璃窗上,窺視裡面的綠盤時計上指示的鐘點。

    這樣,表的另外兩個毛病也沒誤過他什麼事。

    這兒不妨提一下,奧克的表鍊高高挂在褲帶上(他的褲帶在背心裡也拴得非常高),很難用手摸到,必須先把身子使勁傾向一邊,臉和嘴都憋成一團,掙得通紅,然後才能拖着鍊子把表掏出來,簡直就像從井裡往上拉水桶一樣。

     在一個陽光燦爛而又非常溫和的十二月清晨,細心的人看見奧克漫步走過他的一塊田地時,也許會從另外一些方面觀察過他吧。

    他們也許會發現奧克臉上還有許多小夥子的神色和線條,甚至在他身上較隐僻的角落還存有幾分孩子氣。

    要是奧克好好擺一下自己的架勢,他那高大的個子和寬闊的肩膀一定會使他顯得儀表堂堂。

    可是有些人,無論是鄉下人還是城裡人,總是把自己表現得好像矮了一截,因為他們存有應當這樣的心理,而不是由于天生就是這樣。

    奧克身上還有一種很适合于修女身份的恬靜和謙遜,使他好像不斷警覺到,在這個世界上他并沒有資格要求占有多麼高的地位。

    因此,他走起路來一點也不拿架子,身子稍微前探,但絕不駝背。

    一個人若是靠自己的儀表來決定身價而不靠楚楚衣冠,這副樣子就可以說是他的一大缺陷了。

    而奧克是不靠衣冠的。

     他剛剛達到這樣的年齡,即談到一個&ldquo人&rdquo時已不再适于用&ldquo年輕&rdquo這個字眼來形容了。

    他正處于男性生長最勃郁的時期,因為他的理智和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