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節 再試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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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空院落。
靠後牆有三間薄瓦夾壁屋子，倒是洋式的。
楊小姐站在院壩裡喊道：&ldquo程小秋小姐在家嗎？ 夾壁上的白木架窗戶裡，有個梳着兩條短辮的女孩子，伸頭望了一望，笑道：&ldquo呵！楊小姐。
稀客！快請進來坐。
說着由旁邊門裡迎了出來。
華傲霜看她穿件半新藍布罩衫，上面再套着一件咖啡色毛繩短衣，倒也樸實無華，臉上大概是早上抹的脂粉，現在已經脫了一半了，尚有點淺薄的胭脂紅暈。
長圓的臉，兩隻柳葉形的眼睛，不見得美，可也不怎麼讨厭。
然比楊小姐好看得多了。
楊小姐道：&ldquo程小姐，我來介紹你一位好朋友，這是華傲霜小姐，大學教授，我們最景仰的一位老師。
華小姐沒有料到她這樣的鄭重介紹，隻得伸出手來和程小秋握着。
她将客人引進了屋子，先就笑道：&ldquo對不住，我這屋子擠窄得很，竟沒有一個讓貴客落座的地方。
她倒不是假話，這屋子也很小了，上面安張小木床，橫頭兩個舊竹凳子，架起兩三口箱子。
臨窗一張小小的三屜桌，上面除了幾件化妝品，也有幾本書，和一隻花瓶。
原來屋子裡隻有一把椅子，來了兩位客，隻好讓一位在床上坐了。
華傲霜坐在椅子上，早把這屋子觀察了一遍，覺得她和王玉蓮同是唱老戲的小姐，這兩者之間的排場，就相差得很遠。
當然，她就不會是一個公務員所不能追求的小姐，而楊小姐的姐夫也和她是親戚，更有一點可能性了。
于是立刻替楊小姐增加了一種危險性。
主人翁很是客氣，除了親自招待茶煙之外，還有個玻璃碟子，盛了一碟糖果放在桌上，自端一張方凳子在桌子橫頭坐了。
她開始又向華先生謙遜了一句：&ldquo屋子實在窄小，談不上招待。
華傲霜笑道：&ldquo你若到我們窮教書匠那裡去看過，程小姐你就不會這樣謙遜了。
程小秋笑道：&ldquo是的，現在公教人員太清苦了。
楊小姐笑道：&ldquo可惜我年歲大了，要不然我也跟你學戲。
程小姐立刻将頭梳了兩下，撇了嘴道：&ldquo唱戲的人也苦呀。
我們這還算是二三等的，你沒有看到那些去零碎的人，走來像叫花子一樣，這不但是抗戰以後如此，梨園行向來就是這樣的。
你别以為當了名角的人，就坐汽車住洋房，那實在是有數的人。
所以梨園行有句話，唱得好吃戲飯，唱得不好吃氣飯。
有人唱一輩子戲，受一輩子的氣。
華傲霜道：&ldquo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的話了，怎麼會受一輩子氣呢？ 程小秋歎一口氣道：&ldquo這是我們唱老戲的一大把眼淚，外面人是很少知道的。
我們是受師傅的氣，受前台經理的氣，受後台管事的氣，受名角兒的氣，受捧角家的氣，甚至還要受場面上的氣，總而言之一句話，處處得将就人家。
華小姐笑道：&ldquo原來是這樣的環境，外人哪會知道，怎麼也會受名角兒的氣呢？像王玉蓮小姐是個名角兒了，這人也是個女學生出身，她會給人氣受嗎？ 程小秋道：&ldquo平常我們倒也相處得來，不過一到派了戲碼子的時候，我就得讓着她一點。
自然，我們是永遠當配角兒的，和她一路出台，反正我總是唱在前面。
可是到了她請假的時候，我就得想法子避免唱她的戲，我還得唱我原來的戲碼。
華傲霜望了她作個注意的樣子，好像不大了解。
程小秋笑道：&ldquo華先生大概不知道這些規矩，我得加以解釋。
比如我是唱倒第二這個戲碼的。
她請假，我還是倒第二。
她是唱青衣花衫的，我也是。
有時候還要反串小生，和她配戲。
她要不來，後台管事常是讓我去唱她一路的戲。
唱那最後一出，這個我們叫壓軸戲，她就不願意了。
華傲霜還是不大了解的樣子隻是望了她。
她又笑道：&ldquo我再舉一個例子，《武家坡》這戲，是華先生知道的吧？這戲很簡單，一個須生唱薛乎貴，一個青衣唱王寶钏。
玉蓮要唱武家坡，那須生是她的配角，她不來呢，須生成了正角，我唱王寶钏，成了須生的配角。
這情形，為了戲子的身分完全不同。
若唱倒第二，那沒關系，若唱壓軸呢，玉蓮就疑心我要搶她台柱的位置了。
經這樣一個淺明的解釋，華傲霜懂了，而且知道她和王玉蓮有着相當的摩擦存在着的。
便笑道：&ldquo那就有點兒不講理了。
她自己不來，那空缺為什麼不許人家去填補？ 楊小姐插了一句道：&ldquo他們唱老戲的人，最講究的是戲碼。
小秋笑道：&ldquo楊小姐倒知道我們這梨園行的風氣。
楊小姐道：&ldquo百城比我知道得多了，他全是在程小姐這裡學去的。
華小姐知道，百城就是楊小姐姐夫的名字。
覺得這已到題目上了，便默然着看她二人怎樣把話說下去？小
靠後牆有三間薄瓦夾壁屋子，倒是洋式的。
楊小姐站在院壩裡喊道：&ldquo程小秋小姐在家嗎？ 夾壁上的白木架窗戶裡，有個梳着兩條短辮的女孩子，伸頭望了一望，笑道：&ldquo呵！楊小姐。
稀客！快請進來坐。
說着由旁邊門裡迎了出來。
華傲霜看她穿件半新藍布罩衫，上面再套着一件咖啡色毛繩短衣，倒也樸實無華，臉上大概是早上抹的脂粉，現在已經脫了一半了，尚有點淺薄的胭脂紅暈。
長圓的臉，兩隻柳葉形的眼睛，不見得美，可也不怎麼讨厭。
然比楊小姐好看得多了。
楊小姐道：&ldquo程小姐，我來介紹你一位好朋友，這是華傲霜小姐，大學教授，我們最景仰的一位老師。
華小姐沒有料到她這樣的鄭重介紹，隻得伸出手來和程小秋握着。
她将客人引進了屋子，先就笑道：&ldquo對不住，我這屋子擠窄得很，竟沒有一個讓貴客落座的地方。
她倒不是假話，這屋子也很小了，上面安張小木床，橫頭兩個舊竹凳子，架起兩三口箱子。
臨窗一張小小的三屜桌，上面除了幾件化妝品，也有幾本書，和一隻花瓶。
原來屋子裡隻有一把椅子，來了兩位客，隻好讓一位在床上坐了。
華傲霜坐在椅子上，早把這屋子觀察了一遍，覺得她和王玉蓮同是唱老戲的小姐，這兩者之間的排場，就相差得很遠。
當然，她就不會是一個公務員所不能追求的小姐，而楊小姐的姐夫也和她是親戚，更有一點可能性了。
于是立刻替楊小姐增加了一種危險性。
主人翁很是客氣，除了親自招待茶煙之外，還有個玻璃碟子，盛了一碟糖果放在桌上，自端一張方凳子在桌子橫頭坐了。
她開始又向華先生謙遜了一句：&ldquo屋子實在窄小，談不上招待。
華傲霜笑道：&ldquo你若到我們窮教書匠那裡去看過，程小姐你就不會這樣謙遜了。
程小秋笑道：&ldquo是的，現在公教人員太清苦了。
楊小姐笑道：&ldquo可惜我年歲大了，要不然我也跟你學戲。
程小姐立刻将頭梳了兩下，撇了嘴道：&ldquo唱戲的人也苦呀。
我們這還算是二三等的，你沒有看到那些去零碎的人，走來像叫花子一樣，這不但是抗戰以後如此，梨園行向來就是這樣的。
你别以為當了名角的人，就坐汽車住洋房，那實在是有數的人。
所以梨園行有句話，唱得好吃戲飯，唱得不好吃氣飯。
有人唱一輩子戲，受一輩子的氣。
華傲霜道：&ldquo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的話了，怎麼會受一輩子氣呢？ 程小秋歎一口氣道：&ldquo這是我們唱老戲的一大把眼淚，外面人是很少知道的。
我們是受師傅的氣，受前台經理的氣，受後台管事的氣，受名角兒的氣，受捧角家的氣，甚至還要受場面上的氣，總而言之一句話，處處得将就人家。
華小姐笑道：&ldquo原來是這樣的環境，外人哪會知道，怎麼也會受名角兒的氣呢？像王玉蓮小姐是個名角兒了，這人也是個女學生出身，她會給人氣受嗎？ 程小秋道：&ldquo平常我們倒也相處得來，不過一到派了戲碼子的時候，我就得讓着她一點。
自然，我們是永遠當配角兒的，和她一路出台，反正我總是唱在前面。
可是到了她請假的時候，我就得想法子避免唱她的戲，我還得唱我原來的戲碼。
華傲霜望了她作個注意的樣子，好像不大了解。
程小秋笑道：&ldquo華先生大概不知道這些規矩，我得加以解釋。
比如我是唱倒第二這個戲碼的。
她請假，我還是倒第二。
她是唱青衣花衫的，我也是。
有時候還要反串小生，和她配戲。
她要不來，後台管事常是讓我去唱她一路的戲。
唱那最後一出，這個我們叫壓軸戲，她就不願意了。
華傲霜還是不大了解的樣子隻是望了她。
她又笑道：&ldquo我再舉一個例子，《武家坡》這戲，是華先生知道的吧？這戲很簡單，一個須生唱薛乎貴，一個青衣唱王寶钏。
玉蓮要唱武家坡，那須生是她的配角，她不來呢，須生成了正角，我唱王寶钏，成了須生的配角。
這情形，為了戲子的身分完全不同。
若唱倒第二，那沒關系，若唱壓軸呢，玉蓮就疑心我要搶她台柱的位置了。
經這樣一個淺明的解釋，華傲霜懂了，而且知道她和王玉蓮有着相當的摩擦存在着的。
便笑道：&ldquo那就有點兒不講理了。
她自己不來，那空缺為什麼不許人家去填補？ 楊小姐插了一句道：&ldquo他們唱老戲的人，最講究的是戲碼。
小秋笑道：&ldquo楊小姐倒知道我們這梨園行的風氣。
楊小姐道：&ldquo百城比我知道得多了，他全是在程小姐這裡學去的。
華小姐知道，百城就是楊小姐姐夫的名字。
覺得這已到題目上了，便默然着看她二人怎樣把話說下去？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