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 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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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衣的粗漢。

    餘先生桌子是白木桌面,還有三條縫,酒碗邊有半塊醬豆腐幹,一堆花生皮,這和他身上那一套西服,卻也相稱。

    他老遠的伸出雞爪似的手來,和蘇先生握了一握。

    笑着連連的點着頭道:&ldquo吃酒吃酒!好久不見,您好? 餘先生用上海音,說着不怎順适的國語。

    蘇伴雲道:&ldquo我還是這樣,北平土話,打油飛。

    足下呢? 餘先生歎了口氣道:&ldquo一言難盡。

    今天拿到一萬字的稿費兩千元,買了十小包香煙,兩瓶酒,半斤茶葉,光了,就剩這頓喝冷酒的錢。

    我現在寫東西不成,晚上在菜油燈下,又不看見拿筆,這一萬字,費了我一個多星期的工夫。

    坐着坐着,喝四兩。

     蘇伴雲笑道:&ldquo對不住,三點鐘我還有個約會,改日再會罷。

     餘獨醒坐下去,又把酒碗端起來舉了一舉,笑道:&ldquo我&hellip&hellip我雖然見人哭窮,可是請朋友喝酒的錢。

    那還有,你瞧&hellip&hellip瞧&hellip&hellip瞧不起我。

     他說着身子晃了兩晃,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又坐下去。

    蘇伴雲看他那樣子,分明是醉子,卻不敢說,隻是望了他的臉。

    餘獨醒微瞪了一雙充血的眼,因道:&ldquo你望着我幹什麼?你以為我喝醉了?我沒有醉,太白鬥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說着說着,他就吟起詩來了。

    同時,把手抓住蘇伴雲的衣袖。

    蘇先生覺得如果和這位獨醒先生糾纏起來,恐怕真非鬧個同醉不可,自己和丁了一的約會,那怎樣能去? 正躊躇着,就有這樣巧的事,丁了一在身後叫道:&ldquo蘇先生,你還在這裡喝四兩啦,我正要去找你呢。

     回頭着時,他夾了一隻小皮包,站在人行路上。

    蘇伴雲趁此機會,兩方一介紹,等他們寒暄兩句,自己向後一縮,然後手扶了帽子向獨醒先生點了兩點頭道:&ldquo明天我一定請你喝熱酒,真有點事,再會再會。

     餘先生兩手扶了桌子,歎口氣道:&ldquo酒逢知己少,話覺怨天多。

     他搖搖頭自坐下,又端起酒杯來,把那最後幾滴餘液仰着脖子一口氣喝個幹淨。

    蘇伴雲老遠的站着看了他這樣,心想總算不錯,他還沒有說&ldquo話不投機半句多呢。

    丁了一也知道他怕為醉人所纏,走向前扶了他的肩膀,笑道:&ldquo走罷走罷。

     兩人走到了王玉蓮門口,蘇先生站定了腳,先牽了一牽衣襟,又扶了一扶帽子,然後引着丁先生入門上樓。

    王小姐早已在樓欄幹上看到了,迎着上前,口裡說着歡迎,和來賓先後握手。

    蘇先生不待握手,看到王小姐一身穿着,就先吃了一驚。

    她穿了一件月白緞子襯絨袍,周圍滾着桃紅邊。

    她蓬松的頭發,束着一圈細桃紅絲辮,而臉上的胭脂,今天似乎擦得特别的濃鮮,紅的臉,配上這潔白的衣服,真是光彩奪人。

    蘇先生呆了一呆,再向下看,她也正穿的是一隻雪白的絲襪子,外套着挑花緞子平底鞋。

    這樣的紅鞋子,在平常的女子穿來,就透着俗不可耐,可是穿在王小姐腳上,就格外的好看。

    王小姐笑道:&ldquo蘇先生還客氣什麼,請進請進。

     蘇伴雲擡頭看去,才知道主人站在房門邊讓客,而且丁先生已經進去了,這就不覺臉上一陣發熱。

    兩位客人坐下,女主人十分殷勤,親自斟茶送到茶幾上。

    她近前看到蘇伴雲的面色,笑道:&ldquo蘇先生走熱了,寬寬大衣罷。

     丁了一笑道:&ldquo你看到他紅臉了嗎?他醉了。

     蘇伴雲笑道:&ldquo剛才雖在酒店裡,我并沒有喝酒。

     丁了一道:&ldquo不但你醉了,我也醉了。

     蘇伴雲笑道:&ldquo這是什麼意思? 這時女主人斜坐在對面一把椅子上。

    他就站起來向王小姐微鞠了一個躬,笑道:&ldquo王小姐,恕我冒昧!你這一身素雅而又鮮豔的裝束,比在台上更要美麗,我一看到先就醉了。

    蘇先生是個文藝家,他更有美術的銳敏感,我醉了,難道他能夠不醉? 說着哈哈笑道:&ldquo我醉了!恕我說醉話。

     玉蓮也不覺露齒一笑。

    蘇伴雲見她坦然受之,便索性向她身上看了一遍,站頭道:&ldquo的确,王小姐生長的美,而又會化妝,這種裝束,真是讓人看到會陶醉的。

     女主人不知怎樣答複是好,又跟上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