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 一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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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蓮小姐雖是唱老戲的人,她是受過新教育的,在女伶必須有些交際的條件下,她自然也懂得一些怎樣處理男子稱贊她美。

    丁了一也是這樣的想着,徑直地就把被陶醉的話說出了。

    可是蘇伴雲心裡總把她當一個名門閨秀看待,對她說話,總要有些含蓄。

    而且丁君是個初交,怎好到人家來就有這樣開玩笑的詞令,因之坐在那裡望着主客,臉是越發的紅了,笑嘻嘻地也不說話。

    丁了一倒不以主人的态度為異,而是以蘇先生的态度為異,便望了他道:&ldquo你能否認我這話嗎? 蘇伴雲隻得笑道:&ldquo我覺得王小姐的性格和态度,更是讓我們欽佩。

    她這個環境,是不容易處理的。

     玉蓮這才微微的歎了一口氣道:&ldquo我實在是不願下海的。

    可是為了生活,我們一個知識有限的青年女子,能有什麼本領來維持這家庭呢? 丁了一道:&ldquo王小姐府上的人,都在重慶嗎? 她道:&ldquo人口倒是不多,還有一雙兄嫂在桂林。

    但他們可以自己負擔小家庭的責任,用不着我們管。

    我就是養活家母一個人罷了。

     丁了一聽了這話,心裡也就估計着,僅僅養活一位老太太,并不是什麼重大的責任吧?同時,也就對着屋子四周看看,牆壁糊得雪亮,陳設着的是深紫漆的摩登家具,僅以客人坐着的沙發而論,蒙着的是陰丹士林布。

    在大後方,已成為奢侈品的了。

    中間圓桌上,蒙着白綢漏花的桌布。

    上面屋梁懸下一架水紅紗描花的燈罩。

    四川的霧季,終日昏昏,這時便把電燈亮了。

    紅色燈光,照着桌子上高可二尺的大細瓷花瓶,瓶裡插着一大叢鮮花。

    他連續的想着,這不是戰時的青年女子,可以随便維持住的家庭。

     就在這時,鼻子裡嗅到一陣脂粉香,擡眼看時,是一位年青的女子,穿着淺灰呢布袍子,伸出戴了金戒指的手,送一蓋碗茶,放在茶幾上。

    幸是她先送那碗茶放到蘇先生面前,蘇先生坐在隔了茶幾的沙發上,坦然受之。

    其次送一碗給自己,這才曉得她是老媽子,不然,要當是王小姐家中人起身相迎了。

    他喝了一口茶,定了一定神,笑問道:&ldquo王小姐今天吊過嗓子沒有? 她坐在對面高椅子上,一手微彎着斜靠了身旁的小桌,正透着無聊,立刻笑答道:&ldquo今天琴師病了,沒有來,我正沒有事,歡迎兩位來談談。

     丁了一道:&ldquo琴師病了,晚上唱戲怎麼辦呢? 玉蓮道:&ldquo那不要緊,一個戲班子裡,也不止一個琴師,讓别人代一天,就是了。

     丁了一笑道:&ldquo我常是這樣想,賣藝的人,和我們當記者的一樣,一年三百六十日,天天都得千,沒有星期例假可以休息。

     玉蓮道:&ldquo那怎麼能比?記者先生沒有星期沒有例假,至多是沒有而已。

    可是賣藝的人,逢到這種日子,就要特别的忙。

     丁了一道:&ldquo但是這指一班不成名的角色而言。

    像王小姐這種名角,大可以和前後台規定,每星期隻唱兩三天,頂多三四天,北平那些名角,不都是這樣辦嗎? 玉蓮笑道:&ldquo我怎敢比名角呢?再說,我們這個班子人很少,若有一兩個人不唱,這天的戲碼就排不出去。

    我未嘗不想那樣辦,可是辦不到。

     蘇伴雲笑道:&ldquo事實還不是這樣,因為貴戲班,就靠你一個人作台柱,你一天不出場,一天不賣錢,他們怎樣肯放松呢?自然,一天幾個鐘頭舞台工作,像王小姐這樣年輕,也沒有什麼對付不了。

    不過我在一旁看來,你是個想力争上流的女子,似乎還想求學。

    你這樣每晚十一點鐘上下回家,再吃頓消夜,大概非到一兩點鐘不能睡覺。

    第二天的上午,就怕要犧牲在床上。

    下午又要吊嗓子,未免阻障你求學向上的心了。

     王小姐聽了這話,臉腮上笑着窪下去兩個深窩,眉毛微微揚起。

    丁了一在旁看到,知道高興極了,她果然點着頭道:&ldquo蘇先生這話,這真是說到我心裡去了。

    我倒不是樣那力争上流,想成為一個什麼博士。

    隻是我想到現代社會上,一個中學畢業生,實在是不能應付他的環境的。

    我總還要再想習一點東西,增長我的能力。

    我就想找一位先生補習國文和英文,最好還能告訴我一些科學常識。

    可是有這樣學問的人,誰來教家庭課? 丁了一拍着手道:&ldquo有哇!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沒有計劃到嗎? 王小姐笑道:&ldquo我根本不敢存這種心事呀。

    蘇先生哪有工夫和我補習功課? 說時,她望了蘇先生微笑。

    蘇先生笑道:&ldquo我也不是王小姐需要的那種師資呀。

    中英文俱好,都罷了,還要科學常識豐富。

     丁了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