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回 絮語燈前苦心訓弱息 杖遊山下冷眼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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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出門,見一個穿西服的青年,隻管在門口踱來踱去,看那臉色躊躇不定,似乎是等待着什麼的神氣。

    他聯想到大門以内,有個年輕姑娘是自己的兒媳婦,這就闆住着臉色,惡狠狠地向積之看了一眼。

    積之卻是認得他,不便置之不理,就取下了帽子,迎着他一鞠躬,笑道:&ldquo你不是趙家老太爺嗎?&rdquo 趙翁見他彬彬有禮,這就不能再闆住面孔了,于是向他點了一個頭道:&ldquo敝姓是趙,倒未請教貴姓?&rdquo 積之笑道:&ldquo敝姓甘,和令郎趙連長相識,我家就住在這裡。

    &rdquo 說着,遙遙的向他家大門一指。

    趙翁哦了一聲。

    笑道:&ldquo原來是甘二爺,我也聽到我們孩子說過,你是個有志氣的人,我佩服得了不得!&rdquo 積之手裡拿住了帽子,又微微地鞠着躬笑道:&ldquo蒙趙連長幫了晚生一個大忙,總想謝謝他,他又出發去了。

    晚生因為看家兄的病,告了假回海甸來,過兩天就要走了,很想進去奉看老太爺,又怕有些冒昧。

    &rdquo 趙翁對他所以在門外徘徊的原因,這時就恍然了,于是把那根棗木棍子,放在懷裡,抱着拳頭,向積之連連拱了幾下,高着聲音,呵呵大笑道:&ldquo這樣說着,我就不敢當了。

    &rdquo 積之道:&ldquo老太爺精神很好,今天天氣很好也出來散步散步嗎?&rdquo 趙翁道:&ldquo我聽說西山的紅葉很好看,想去瞧瞧。

    &rdquo 積之道:&ldquo走了去嗎?&rdquo 趙翁手拿了棗木棍子,便微笑了一笑,另外一隻手卻去順理着胸前的胡子。

    積之笑道:&ldquo紅葉在八大處,不在碧雲寺,由這兒去,來回總也有四五十裡吧?&rdquo 趙翁笑道:&ldquo老弟台,你别瞧我一大把年紀,走個二三十裡路,真不算什麼。

    我打算走了去,雇一頭牲口回來。

    我正嫌一個人走着寂寞,二爺,你有這個興緻嗎?&rdquo 積之回想着去年有和桂枝看紅葉的一件事,不覺又到了看紅葉的時候。

    前後映憑起證,正令人生着無窮的感概。

    現在桂枝大有侯門一入深如海的光景,藉了這個機會,和這老者同走一二十裡路,探探桂枝的消息,卻也不壞。

    加之自己正是十分煩惱的時候,也可以解解悶。

    便笑道:&ldquo若是老太爺有這種興緻,我就奉陪。

    &rdquo 趙翁聽到說他肯奉陪,心下大喜,就和他抱拳拱了幾拱手,笑道:&ldquo趁着天氣早,我們就走罷。

    走乏了也不要緊,我們走到哪兒算哪兒。

    &rdquo 鄉間的飯早,彼此都是吃過了飯的,于是也不耽誤,順着大道,就開始走了去。

    誰知趙翁精力強壯,走起路來,恰不在積之以下,手裡拿的那根棗木棍子,他常是倒拖着走。

    二人一面閑談着,一面走路,也就不怎樣地感到疲乏,到了下午兩點多鐘的時候,就到了西山腳下了。

    趙翁在衫袖籠裡抽出一塊手絹擦了兩下額頭,臉上紅紅地向積之道:&ldquo老弟台,你瞧怎麼樣?我對付着沒有丢醜吧?&rdquo 積之笑着點點頭道:&ldquo好的,這叫龍生龍子,虎生豹兒,有了老太爺這種精神,怪不得趙連長是一條好漢了。

    我們先找個地方喝碗水,再慢慢地上山,你看好嗎?回去的時候,幹脆騎驢,那也要不了多少工夫就到家了。

    &rdquo 趙翁點點頭道:&ldquo好的,那兒有個小茶館。

    &rdquo 積之笑道:&ldquo到了這裡,就省不得錢了。

    這茶館門對着上山的人行路,雅座兒在後面,有窗戶也隻好看我們來的那條大路。

    我們不如到西山飯店樓下找個散座兒,對了山上坐着。

    這西山飯店後面,零零碎碎的紅葉,也有個意思。

    這個小東,我是當侯的,你千萬别客氣。

    &rdquo 趙翁雖是不願意到這種貴族式的飯座裡去喝茶,可是和積之新交,也不便拂逆了人家的好意,而且也怕人疑自己是躲避會鈔。

    便笑道:&ldquo你們穿西裝的朋友,要講個衛生的,鄉茶館裡,你們是不肯進去的。

    &rdquo 積之笑道:&ldquo喝一壺茶,一塊錢罷了。

    若是這樣的小東,都不能做,那也就太難了。

    &rdquo 說着話,他就在前面引路,将趙翁引到山麓西山飯店來。

    這個時候,雖然是國難臨頭,然而住在舊京城裡的人,除了覺到報紙上所登的日本兩個字,比較要多一點而外,其餘并無什麼感觸,所以聽戲的還是聽戲,吃館子的還是吃館子,跳舞的還是跳舞。

    自然,那些享樂的人,每年要跑出幾十裡路來看一次紅葉的,當然還是來看紅葉。

    這日天氣既好,來看紅葉的人,卻也不少,西山飯店樓下,二三十副座頭,人都坐滿了。

    沿山崖下一片平地,擺有七八輛汽車。

    還有兩輛汽車上,插着軍用旗。

    趙翁拖着棗木棍子向積之低聲道:&ldquo甘先生,你瞧,這裡男男女女,人可不少,有像我這樣穿了藍布夾襖,拖着棗木棍子的嗎?&rdquo 積之笑道:&ldquo他們開飯店,我們來花錢,我們又不欠少他分文,我們穿什麼衣服他管得着嗎?&rdquo 他說着,果然,不顧忌什麼,走到茶座裡面去。

    但是這裡各副座頭,沒有一個空位子。

    穿行過去,在一道天橋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