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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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她用假裝的尖聲細語說道,“親愛的,來吧……” 她現出威吓的樣子把衣袖卷得更高了。

     皮埃爾走到面前來了,他透過眼鏡稚氣地望着她。

     “親愛的,到我跟前來,到我跟前來!當你父親有權有勢的時候,隻有我這個人才對他說真心話,對于你呢,我聽憑上帝的吩咐,也這樣做就是。

    ” 她沉默一會兒,大家都不開腔,等待着就要發生什麼事,都覺得這隻是一個開場白而已。

     “這孩子好嘛,沒有什麼話可說!這孩子好嘛!……他父親躺在病榻上,他卻尋歡作樂,竟然把警察分局局長捆在狗熊背上。

    我的天,真不要臉,真不要臉!去打仗好了。

    ” 她把臉轉了過去,向伯爵伸出一隻手來,伯爵險些兒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好吧,我看差不多要就座了吧?”瑪麗亞·德米特裡耶夫娜說道。

     伯爵和瑪麗亞·德米特裡耶夫娜啟程前行,骠騎兵上校領着伯爵夫人尾随其後,上校是個合乎時代需要的能人,他要和尼古拉一道去追趕已經開拔的團隊。

    安娜·米哈伊洛夫娜和申申搓成一對了。

    貝格向薇拉伸出手來,做出親熱的姿态。

    笑容可掬的朱莉·卡拉金娜和尼古拉一同走向餐桌,準備入座。

    其他一些成對的男女跟随在他們後面。

    沿着大廳魚貫而行。

    兒童和男女家庭教師不結成一對,作為殿後。

    堂倌都忙碌起來,椅子碰撞得軋軋作響,樂隊奏起合唱曲,客人入席就座了。

    刀叉的铿锵聲、客人的說話聲、堂倌輕盈的步履聲替代了伯爵家庭樂隊的奏鳴聲。

    伯爵夫人坐在餐桌一端的首席上。

    瑪麗亞·德米特裡耶夫娜坐在右邊,安娜·米哈伊洛夫娜和其他女客坐在左邊。

    伯爵坐在餐桌的另一端,骠騎兵上校坐在左邊,申申和其他男客坐在右邊。

    年紀較大的年輕人坐在長餐桌的一旁;薇拉和貝格并排而坐,皮埃爾和鮑裡斯并排而坐;兒童和男女家庭教師坐在另一旁。

    伯爵從水晶玻璃器皿、酒瓶和水果盤後不時地望望妻子和她那系着藍色綢帶的高高翹起的寝帽,親熱地給鄰座斟酒,但也沒有把自己忘記。

    伯爵夫人并沒有忘記她這個主婦應盡的責任,也向她丈夫投以意味深長的目光,她似乎覺得丈夫的秃頭和面龐在蒼蒼白發的強烈對照下,顯得紅透了。

    在婦女就座的餐桌一端,傳來均勻的嘟哝聲,在男人就坐的另一端,說話聲越來越響亮,尤其是那個骠騎兵上校的嗓音如雷貫耳,他吃得多,喝得多,臉紅得越來越厲害,伯爵把他看作客人的模範。

    貝格面露溫和的微笑,正和薇拉談到,愛情并非是世俗的感情,而是純潔的感情。

    鮑裡斯向他自己的新相識說出餐桌上客人的姓名,并和坐在對面的娜塔莎互使眼色。

    皮埃爾寡于言談,不時地瞧瞧陌生的面孔,他吃得太多了。

    從那兩道湯中他所挑選的alatortue①和大餡餅,直到花尾榛雞,他何嘗放過一道菜。

    當那管家從鄰座肩後悄悄地端出一隻裹着餐巾的酒瓶,一邊說:“純馬德拉葡萄酒”,“匈牙利葡萄酒”,或“萊茵葡萄酒”時,他何嘗放過一種葡萄酒。

    每份餐具前面放着四隻刻有伯爵姓名花字的酒樽,皮埃爾随便拿起一隻酒樽,高高興興地喝酒,一面露出愈益快活的神态打量着客人。

    娜塔莎坐在對面,她正盯着鮑裡斯,就像十三歲的姑娘兩眼盯着頭次接了吻的她所熱戀的男孩那樣。

    有時候她把同樣的目光投在皮埃爾身上,但不知為什麼,他在這個可笑的活潑的姑娘的目光逼視下真想笑出聲來。

     ①法語:甲魚湯。

     尼古拉在朱莉·卡拉金娜身旁坐着,離索尼娅很遠。

    他又面露情不自禁的微笑和她說些什麼話。

    索尼娅含着微笑,擺出很大的架子,但顯而易見,她深受醋意的折磨,臉上時而發白,時而發紅,聚精會神地谛聽尼古拉和朱莉之間的談話。

    一位家庭女教師心神不安地環顧四周,仿佛倘若有人想要淩辱兒童,她就要給予反擊似的。

    一名德國男家庭教師極力記住種種肴馔,甜點心以及葡萄酒,以便在寄往德國的家信中把這全部情形詳盡地描述一下。

    當那管家拿着裹有餐巾的酒瓶給大家斟酒時,竟把他漏掉了,他簡直氣忿極了。

    他愁眉苦臉,力圖表示他不想飲這種葡萄酒。

    他所以惱火,是因為誰也不了解,他喝酒不是解渴,也不是貪婪,而是由于一種真誠的求知欲所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