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回 不見鹹陽橋 慘霧彌天 哀鴻載道 同乘飒露馬 長河落日 故友班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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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之間,分外鮮明,蔚為無邊麗景,好看已極。

    因是腹饑難耐,天時又晚,再不趕進城去更是進退兩難。

    為防路上沙礫刺腳,索性穿上衣履,帶着滿身泥污,繞過水塘,走上官道,往城裡趕。

    自來暴雨原少潤土,來勢越猛,退得越快。

    加以天旱日久,兩旁易盈的溝渠水雖還未流盡,官道上的灰塵已被大雨沖掉。

    隻管刷出一條接一條的大小淺溝,高低不平,幹處卻多。

    沙明路淨,反比來時塵沙撲面。

    一踩一腳土好走了些。

    回望長橋卧波,渭河水漲,河心一彎濁流也快漫過河灘。

    落山的斜陽倒影其中,水是黃的,卻有一片接一片的白雲三三兩兩在河裡飄過。

    鹹陽橋上也漸有了行人車馬。

    心想:“城南一帶的園林宮苑和通往骊山的禦路何等華美整齊!這條通往邊關的大道卻任其荒涼殘破,不加修治,使從征将士離邊關尚遠,先感行役之苦,豈不更易消沉士氣?這場雨雖然是好,看路面這樣幹法,兩岸河灘并未漫完,分明雨還不透。

    今年這樣天旱,就是尋常也難免于春荒。

    此時民間疾苦越深,又當小麥等雨下種之際,麥子一種不成,這些老百姓明年更無活路了。

    ”正在越想越煩,忽聽蹄聲得得,由後傳來。

    回顧身後來了兩騎,馬均紫色,甚是輕快。

    馬後還跟着兩輛官車。

    見這一段路溝窪甚多,并有積水,便閃向路旁暫避,想等車馬過後再走。

    那兩騎馬已一前一後相繼走近。

    覺着前面馬上一個老者十分眼熟,定睛一看,驚喜交集,脫口高呼:“達夫!” 來人正是高适。

    先任封邱尉,因朝廷征役頻繁,祖稅日重,做縣尉的奉有朝廷之命,不得不騷擾民間,實在問心不安,隻得辭官不做,往遊河右(黃河以西之地,今甘肅省張掖、酒泉一帶)。

    河西節度使哥舒翰一見投契,專本保奏他為左骁衛兵曹,兼掌書記。

    朝命已下,新由武威趕往長安吏部禀谒,不料老友重逢,好生喜慰,連忙下馬,拉着杜甫的手,笑道:“子美兄别來無恙,怎會通身水泥?方才遇雨了麼?” 杜甫告以前事。

    高适不等話完,便命從人回馬,将行李車上的衣冠鞋襪取出一套,急速送來。

     從人領命,忙朝後面來車迎去。

     杜甫略叙别況,便問高适由何處來,近年光景如何,可曾見過李白? 高适把别後蹤迹和辭官從軍經過說了一個大概。

     杜甫撫掌笑道:“三十五兄高明之士,一向沉淪,今日居然脫身簿尉,不再捶打那些無辜百姓了,看你跨鞍馳馬,還是你我當年和太白同遊時那樣輕健,真乃快事。

    立志不在年高,前途大可有為。

    現當國家多事之秋,正要你這樣人勞于王事。

    此行何止小弟一人為兄緻賀呢!” 高、杜二人正說笑間,從人已将衣冠鞋襪取出,車也趕到。

    杜甫因下半衣褲已全濕透,途中不便更換,想到城内再說。

     高适笑道:“你看,來去路上的行人相隔均遠,車中脫換有何妨礙?” 杜甫見老友情長,隻得依了。

     高适等杜甫把周身衣服換下,交與從人拿去,又對杜甫道:“這兩騎馬正是當年太宗皇帝平定東都所乘的那一種‘飒露紫’新由西域得來,倒也神駿。

    本想請你同騎,再續當年縱辔之樂。

    一則此時杜兄腹饑,我又急于和你一叙别況。

    車中帶有幹糧鹿脯,還有上好白酒,難得相見。

    不久我便回轉河西。

    聚日無多,你我同坐車中,小飲暢談,豈不比當年把酒談詩,又是一種滋味麼?” 杜甫換了幹衣服,身雖不冷,經時一久,腹饑更甚,含笑應諾。

    高适也坐進車中,命人将幹糧鹿脯連酒取出,與杜甫邊吃邊談。

    因要和杜甫暢叙,命從人押送行李,進城安頓,隻帶二人一騎,坐車親送杜甫回家,并在杜家下榻,便由長安城西北角的便門繞過,往杜陵趕去。

    車馬雖快,到時天已黑透。

     楊氏見丈夫和好友同來,忙和項明安頓車馬從人,一面殺雞煮酒,款待來客。

    高、杜二人談到半夜方始安寝。

     次日,天還未明,高适便獨騎紫馬趕往城裡禀谒,并請杜甫乘車後去。

    先往旗亭相待,再同一起歡聚些日。

     杜甫自來朋友情熱,送走高适不多一會,便乘來車進城赴約。

    由此和高适在城内盤桓了十多天。

    分手時,并還送過渭水,方始互道珍重,依依而别。

    高适還将所騎愛馬“飒露紫”送了一匹與杜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