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落葉滿長安 殘照西風 漢家陵阙 分金贻至契 推襟寒儒 杜老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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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孟諸(平原單縣的大澤)秋獵,琴台(在單縣)浩歌,便是南瞻芒腸,北望渤海。

    舊好新知同此歡聚,豪情勝概旁若無人。

     秋後,高适南遊楚地,李白因事暫離,杜甫也做了北海大守李豈的座上客。

    不久,李自由紫極宮去領道篆回到究州,杜甫又尋了去。

    知己相逢,友情自更深厚。

    無奈好景不常,離長會短。

    李白要重遊江左,杜甫也因先後在外流浪了十幾年,平生抱負絲毫不得施展。

    父親杜閑又轉任了奉天(陝西乾縣)縣令,屢次來信要他西上長安,再作求名之想。

    這兩個好朋友從此分手,便成永别,各有幹秋,更不再見。

     杜甫匆匆趕回洛陽,和愛妻略微商計家務,先到父親任上省親,再往長安求名。

    孤身客館,東食西宿,并無一定住所。

    他向來有出無進,此時家庭人口漸多,生計日绌。

    以前的放浪形骸、裘馬輕狂雖已不可複得,仗着父親仍當着縣令,還沒有到那裘敝全空,凄惶窮路,“朝叩富兒門,暮随肥馬塵”,晴抱着無限悲辛去接受人家“殘杯冷炙”的地步。

    人又慷慨豪爽,一到長安便交了好些朋友。

    所結交的十九雖是落魄文人、失意寒酸,對于那些有類行屍的冠裳架子仍是心存鄙視,極少登門。

    隻管随便寫上一首詩,說些違心之論,去投刺朱門。

    恭維權貴,成為當時的風氣,賢者不免,無足為怪。

    這位生具做骨俠腸而又出身士族。

    目空一切的天才詩人還是本心所不屑為的。

     這日午前,杜甫見秋風獵獵,塵霧飛揚,一時無聊,備些酒肉,約同華原縣尉孫宰和鹹陽幾個士人在客舍裡飲酒談笑,不打算出門了。

    醉飽之後,忽然想起,新交好友鄭虔多才多藝,人又極好,偏是落拓風塵,久不得意,寄居在城南貴人坊後一條偏僻的小巷内,家況本就清寒,常時無米為炊。

    眼看秋末冬初,定難度日。

    這樣大的風沙天,不知是何光景?當時勾動俠腸,意欲送他一些銀錢,以盡朋友之道。

     孫宰和另一士人王倚最佩服杜甫,見他仍要出門,再三勸阻,說:“這樣大的風沙,馬都難行,你如何隔老遠趕進城去?” 杜甫一想到這位苦對秋風、衣食兩缺的才人,心直發恻,哪裡還聽勸阻?乘着酒興,連馬都不要,徒步起身,急匆匆往城裡跑。

    好容易冒着風沙走進安化門城洞(又名鼎路門,城南三門之一),忽然一陣狂風夾着大蓬沙土迎面吹來。

    當時把氣閉住,跌跌跄跄連往後退了好幾步才得站穩。

    剛把身子折轉,喘籲籲亂噴口水,一面用袖口去擦那眼角邊的風沙,忽聽連聲暴喝,眼前人馬鞭絲亂晃,慌不疊往旁一躲,城裡順風馳來的六騎快馬,已被那大股旋沙簇擁着一瞥而過。

    馬上人連聲怒吼,氣勢洶洶,鞭剛揚起,又被急風蕩開,空自發威,一下也沒打落,馬已向前馳去。

    悲風怒号中,休說蹄聲,連馬身上的駕鈴都被風吹啞,聽不出來。

    杜甫驟出意外,幾乎受了一場大辱,心中自是氣憤。

    手指來路,剛開口要罵,忽然看出後面兩騎錦衣花帽,穿着皇宮内侍的裝束,知是趕往腼山給帝妃送那遠方貢品的太監衛士,見人馬業已去遠,話到口邊又收回來。

    隻朝地上啐了一口,仍往城裡走進。

     城門洞的風沙一陣接一陣,大得出奇,使人眼迷氣堵,舉步皆難。

    杜甫順着牆邊背風倒退而行。

    等到硬挺過城門洞,人已被風吹得前後心冰涼,牙齒都戰。

    幸而城内風力稍緩,路也快到,忙往路東貴人坊後趕去。

    路隔不遠,風又改由身後吹來,當時身上一輕,步履加快。

    不多一會便自趕到。

    一路急趕,還喘着氣,連鼻涕都顧不得擦,伸手先去拍門。

     鄭虔家住陋巷矮屋之中,四壁蕭然,家無長物,光景甚是貧寒。

    這日見秋風凜冽,想起快要人冬,子女尚着單衣,心先發寒。

    天氣又冷,由午後便裹着一床夾被,在鬥室之中悶睡。

    望着缺腿畫案上那幅新畫成的“終南春霁”得意之作已為塵沙所掩,成了黃色,隻微微歎了口氣,也懶得起來收拾。

    鄭妻因平日門無車馬,這樣風天更不會有人來,早把門關了個緊。

    跟着便去堂屋縫補舊衣,準備給丈夫兒女穿在外衣裡面禦寒,等熬過深秋,到了冬天再打主意。

    縫補完後,還要忙着準備夜來的自水淡飯,所以連丈夫都顧不得去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