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四 文藝三【詞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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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稗編卷七十四     明 唐順之 撰文藝三【詞賦】 書梅聖俞槀後      歐陽修 凡樂達天地之和而與人之氣相接故其疾徐奮動可以感于心歡欣恻怆可以察于聲五聲單出于金石不能自和也而工者和之然抱其器知其聲節其防肉而調其律呂如此者工之善也今指其器以問于工曰彼簨者虡者堵而編執而列者何也彼必曰鼗鼔鐘磬絲管幹戚也又語其聲以問之曰彼清者濁者剛而奮柔而曼衍者或在郊或在廟堂之下而羅者何也彼必曰八音五聲六代之曲上者歌而下者舞也其聲器名物皆可以數而對也然至乎動蕩血脈流通精神使人可以喜可以悲或歌或泣不知手足鼔舞之所以然問其何以感之者則雖有善工猶不知其所以然焉葢不可得而言也樂之道深矣故工之善者必得于心應于手而不可述之言也聽之善者亦必得于心而防以意不可得而言也堯舜之時防得之以和人神舞百獸三代春秋之際師襄師曠州鸠之徒得之為樂官理國家知興亡周衰官失樂器淪亡散之河海逾千百嵗間未聞有得之者其天地人之和氣相接者既不得洩于金石疑其遂獨鐘于人故其人之得者雖不可和于樂尚能歌之為詩古者登歌清廟大師掌之而諸侯之國亦各有詩以道其風土性情至于投壺飨射必使工歌以達其意而為賔樂葢詩者樂之苗裔與漢之蘓李魏之曹劉得其正始宋齊而下得其浮淫流佚唐之時陳子昂李杜沈宋王維之徒或得其淳古淡泊之聲或得其舒和高暢之節而孟郊賈島之徒又得其悲愁郁堙之氣由是而下得者時有而不純焉今聖俞亦得之然其體長于本人情狀風物英華雅正變态百出哆兮其似春凄兮其似秋使人讀之可以喜可以悲陶暢酣适不知手足之将鼔舞也斯固得其深者耶其感人之至所謂與樂同其苗裔者耶餘嘗問詩于聖俞其聲律之高下句語之疵病可以指而告餘也至其心之得者不可以言而告也餘亦将以心得意防而未能至之者也聖俞久在洛中其詩亦徃徃人皆有之今将告歸餘因求其藁而寫之然前所謂心之所得者如伯牙鼔琴子期聽之不相語而意相知也餘今得聖俞之藁猶伯牙之琴弦乎 古今詩話 東坡居士雲予嘗論書以謂鐘王之迹蕭散簡逺妙在筆畫之外至唐顔栁始集古人筆法而盡發之極書之變天下翕然以為宗師而鐘王之法益微至于詩亦然蘓李之天成曹劉之自得陶謝之超逸葢亦至矣而杜子美李太白以英偉絶世之姿淩跨百代古之詩人盡廢然魏晉以來高風絶塵亦少衰矣李杜之後詩人繼出雖間有逺韻而才不逮意獨韋應物栁子厚發纎濃于簡古寄至味于淡泊非餘子所及也唐末司空圗﨑岖兵亂之間而詩文高雅猶有承平之遺風其論詩曰梅止于酸鹽止于鹹飲食不可無鹽梅而其美常在于酸鹹之外葢自列其詩之有得于文字之表者二十有四韻恨當時不識其妙予三複其言而悲之 大雅綿九章初頌太王遷豳建都邑營宮室而已其九章乃曰虞芮質厥成文王蹶厥生予曰有先後予曰有奔走予曰有禦侮事不接文不屬如連山斷嶺雖相去絶逺而氣象聫絡觀者知其脈理之為一也葢附離不以鑿枘此最為文之高緻也老杜陷賊詩有曰少陵野老吞聲哭欲往城南忘城北予愛其詞如百金戰馬注坡蓦澗若履平地得詩人之遺法如白樂天詩詞甚工然拙于紀事寸歩不遺猶恐失之此所以望老杜之藩垣而不及也 黃魯直書王知載朐山雜詠後雲詩者人之情性也非若谏争于廷忿诟于道怒鄰罵坐之為也其人忠信笃敬抱道而居與時乖迕遇物悲喜同牀而不察并世而不聞情之所不能堪因發于呻吟調笑之聲胸次釋然而聞者亦有所勸勉比律呂而可歌列幹羽而可舞是詩之美也其發為讪謗侵陵引頸以承戈披襟而受矢以快一朝之忿者人皆以為詩之禍是失詩之防非詩之過 又雲甯律不諧而不可使句弱甯字不工而不可使語俗此庾開府之所長也然有意于詩者也至于淵明所謂不煩防削而自合者雖然巧于斤斧者多疑其拙窘于櫽括者輙病其放孔子曰武子其智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然淵明之拙與放豈可為不知道哉要當與一丘一壑者共之耳 冷齋夜話載魯直雲詩意無窮人才有限以有限之才追無窮之意雖少陵淵明不得工也然不易其意而造其語謂之換骨法規摹其意而形容之謂之奪胎法如鄭谷十日菊曰自縁今日人心别未必秋香一夜衰此意甚佳病在氣不長曽子固曰詩當使人一覽語盡而意有餘荊公菊詩雲千花百卉凋零後始見閑人把一枝東坡則曰萬事到頭都是夢休休明日黃花蝶也愁又如李白詩曰鳥飛不盡暮天碧又青天盡處沒孤鴻然其病如前所論山谷詩雲不知眼界濶多少白鳥去盡青天回荊公雲一日君家把酒杯六年波浪與塵埃不知烏石江邉路到老相尋得幾回樂天詩曰臨風抄秋木對酒長年人醉貌如霜葉雖紅不是春東坡雲兒童悮喜朱顔在一笑那知是酒紅凡此之類皆奪胎法也 蘇尚書符東坡先生之孫嘗與人論詩或曰前軰所好不同如文忠公于常建詩愛其竹徑通幽處禅房花木深謂此景與意防常欲道之而不得也至山谷乃愛山光恱鳥性潭影空人心則與文忠公異矣又二公所愛和靖梅花詩亦然公曰祖父謂老杜四更山吐月殘夜水明樓以為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