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林文集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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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白沙、陽明之語錄則欣然矣,以其襲而取之易也。

    其中小有才華者頗好為詩,而今日之詩,亦可以不學而作。

    吾行天下,見詩與語錄之刻,堆幾積案,殆于「瓦釜雷鳴」,而叩以二南、雅、頌之義,不能說也。

    于此時而将行吾之道,其誰從之!「大匠不為拙工改廢繩墨,羿不為拙射變其彀率」,若狥衆人之好,而自貶其學,以來天下之人,而廣其名譽,則是枉道以從人,而我亦将有所不暇。

    惟是斯道之在天下,必有時而興,而君子之教人,有私淑艾者,雖去之百世而猶若同堂也。

    所著日知錄三十馀卷,平生之志與業皆在其中,惟多寫數本以贻之同好,庶不為惡其害己者之所去,而有王者起,得以酌取焉,其亦可以畢區區之願矣。

    夫道之污隆,各以其時,若為己而不求名,則無不可以自勉。

    鄙哉硜硜所以異于今之先生者如此,高明何以教之? ○與友人辭祝書 昨見子德雲:明府将以賤辰光臨賜祝。

    竊惟生日之禮,古人所無。

    小弁之逐子,始說我辰;哀郢之故臣,乃言初度。

    故唐文皇以劬勞之訓,垂泣以對群臣;而近時孫退谷、張篑山著論次廢此禮。

    彼居常處順者,猶且辭之,況鄙人生丁不造,情事異人,流離四方,偷存視息。

    若前史王華、王肅、陸襄、虞荔、王慧龍之倫,便當終身布衣疏食,不聽音樂,不參喜事。

    即不能然,而又以此日接朋友之觞,炫世俗之目,豈不于我心有戚戚乎?知我者當闵其不幸而弔慰之,不當施之以非禮之禮,使之拂其心而夭其性也。

    用是直摅衷曲,布諸執事,惟祈鑒之。

     ○病起與薊門當事書 天生豪傑,必有所任,如人主于其臣,授之官而與以職。

    今日者拯斯人于塗炭,為萬世開太平,此吾輩之任也。

    仁以為己任,死而後已,故一病垂危,神思不亂。

    使遂溘焉長逝,而于此任已不可謂無尺寸之功,今既得生,是天以為稍能任事而不遽放歸者也,又敢怠于其職乎?今有一言而可以活千百萬人之命,而尤莫切于秦、隴者,苟能行之,則陰德萬萬于于公矣。

    請舉秦民之夏麥秋米及豆草一切徵其本色,貯之官倉,至來年青黃不接之時而賣之,則司農之金固在也,而民間省倍蓰之出。

    且一歲計之不足,十歲計之有馀,始行之于秦中,繼可推之天下。

    然謂秦人尤急者,何也?目見鳳翔之民舉債于權要,每銀一兩,償米四石,此尚能支持歲月乎?捐不可得之虛計,猶将為之,而況一轉移之間,無虧于國課乎?然恐不能行也。

    易曰:「牽羊悔亡,聞言不信。

    」至于勢窮理極,河決魚爛之後,雖欲徵其本色而有不可得者矣。

    救民水火,莫先于此。

    病中已筆之于書,而未告諸在位。

    比讀國史,正統中,嘗遣右通政李畛等官粜米得銀若幹萬,則昔人有行之者矣。

    特建此說,以待高明者籌之。

     ○與李湘北書 關中布衣李君因笃頃承大疏薦揚,既徵好士之忱,尤羨拔尤之鑒。

    但此君母老且病,獨子無依,一奉鶴書,相看哽咽,雖趨朝之義已迫于戴星,而問寝之私倍懸于愛日。

    況年逾七十,久困扶床,路隔三千,難通齧指,一旦禱北辰而不驗,迴西景以無期,則缾罍之恥奚償,風木之悲何及!昔者令伯奏其愚誠,晉朝聽許;元直指其方寸,漢主遣行。

    求賢雖有國之經,教孝實人倫之本。

    是用遡風即路,瀝血叩阍。

    伏惟老先生弘錫類之仁,憫向隅之泣,俯賜吹噓,仰徼俞允,俾得歸供菽水,入侍刀圭,則自此一日之斑衣,即終身之結草矣。

    若炎武者,黃冠蒯屦,久從方外之蹤,齒豁目盲,已在廢人之數,而以生平昆弟之交,理難坐視,辄敢通書辇下,布其區區。

     ○答湯荊岘書 兩函併至,深感注存。

    足下有子産博物之能,子政多聞之敏,而下問及于愚耄,不知臣精銷亡,少時所聞,十不記其二三矣。

    聞之前輩老先生曰:太祖實錄凡三修:一修于建文之時,則其書已焚,不存于世矣;再修于永樂之初,則昔時大梁宗正西亭曾有其書,而洪水滔天之後,遂不可問;今史宬所存,及士大夫家諱實錄之名,而改為聖政記者,皆三修之本也。

    然而再修三修所不同者,大抵為靖難一事。

    如棄大甯而并建立之制,及一切邊事書之甚略,是也。

    至于颍、宋二公若果不以令終,則初修必已諱之矣。

    聞之先人曰:實錄中附傳于卒之下者,正也;不係卒而别見者,變也。

    當日史臣之微意也。

    王元美先生作信國公詩曰:「所以恩澤終,颍、宋乃反是。

    」蓋謂二公之不得其死,而不可謂之誅。

    且以漢事言之:武帝之于劉屈氂,謂之誅,可也;成帝之于翟方進,謂之誅,不可也。

    是史臣之所以微之也。

    今觀卒後恩典之有無隆殺,則舉一隅而三可反矣。

    至于即主位之月日,當如來論,以實錄為正耳。

    自萬曆以還,是非之塗,樊然殽亂,姑以目所嘗見之書,其刻本則如辛亥京察記事、遼事實錄【王在晉】,清流摘鏡【王嶽】,傃菴野鈔、同時尚論錄【二書并蔡□□】,悫書【蔣德璟】;鈔本則如酌中志【劉若愚】,恸馀雜記【史惇】之類皆不可阙,而遽數之不能終也。

    蒐羅之博,裁斷之精,是在大君子而已。

     ○附 複湯荊岘書 子德西歸,拜讀手劄。

    複有一牍具陳先妣節烈,及前朝旌表之槩,求入史傳,當已徹台覽矣。

    承問史事,弟年老遺忘,不敢臆對。

    但自萬曆以來,是非之塗,樊然殽亂,姑以目所嘗見之書,其刻本則如辛亥京察記事、遼事實錄,【王公在晉,】清流摘鏡【王嶽,】傃庵野抄、同時尚論錄【二書并蔡某,忘其名,】悫書【蔣公德璟;】抄本則如酌中志,【劉若愚,即汪鈍庵集中所謂遠志之苗。

    】幸存錄、【夏君允彜,】恸馀雜記【史君惇】之類皆不可阙,而遽數之不能終也。

    蒐羅之博,裁斷之精,是在大君子而已。

    弟近二十年精力并用之音韻之學,今已刻之淮上,惟待自往與張君力臣面加訂改。

    今年至睢,值淮西飢荒,又乏資斧,不果前行,明春當再裹糧東去。

    适馬氏暫有所約,或于貴地暫有旬月之留,先此附聞。

    并有馬宅一字,煩為寄往。

    率爾布候,不盡瞻馳。

     ○與葉訒菴書 去冬韓元少書來,言曾欲與執事薦及鄙人,已而中止。

    頃聞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