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紗記

關燈
然而呼曰:&ldquo玉體少安耶?&rdquo良久,餘鬥憶五姑,更憶餘卧病院中,又久之,始能豁眸。

     微光徐動,五姑坐餘側,知餘醒也,撫餘心前,言曰:&ldquo熱退矣!謝蒼蒼者佑吾兄無恙!&rdquo餘視五姑,衣不解帶,知其徹曉未眠。

    餘感愧交迸,欲覓一言謝之,乃呐呐不能出口。

     俄舅父麥翁策騎來視餘,醫者曰:&ldquo此為險症,新至者罹之,辄不治。

    此子如天之福,靜攝兩來複,可離院矣。

    &rdquo舅父甚感其言。

    麥翁遇餘倍殷渥,五姑勿遽甯家。

     舅父甚感其言。

    麥翁遇餘倍殷渥,囑五姑勿遽甯家。

    舅父、麥翁行,五姑送之,倏忽複入餘病室,夜深猶殷勤問餘所欲。

     餘居病院,忽忽十有八日,血氣亦略複。

    此十八日中,餘與五姑款語已深,然以禮法自持,餘頗心儀五姑敦厚。

     繼而舅父來,接吾兩人歸,隐隐見林上小樓,方知已到别廬。

    舅父事冗他去,五姑随餘入書齋,視案上有小箋,書曰: 比随大父,返自英京。

    不接清輝,但有惆怅。

    明日遄歸澳境,行聞還國,以慰相思。

    玉鸾再拜,上問起居。

     餘觀畢,既驚且喜。

    五姑立餘側,肅然歎曰:&ldquo善哉!想見字秀如人。

    &rdquo 餘語五姑:&ldquo玉鸾,香山人,姓馬氏。

    居英倫究心曆理五稔,吾國治泰西文學卓爾出群者,顧鴻文先生而外,斯人而已。

    然而斯人身世,凄然感人。

    此來為餘所不料。

    玉鸾何歸之驟乎?&rdquo 餘言至此,頗有酸哽之狀。

    此時,五姑略俯首,頻擡雙目注餘。

    餘易以他辭。

     飯罷,五姑曰:&ldquo可同行苑外。

    &rdquo 言畢,掖餘出碧巷中,且行且矚餘面。

    餘曰:&ldquo晚景清寂,令人有鄉關之思。

    五姑,明日願同往海濱泛棹乎?&rdquo 五姑聞餘言,似有所感。

    迎面有竹,竹外為曲水,其左為蓮池,其右為草地,甚空曠。

    餘即坐鐵椅之上。

    五姑亦坐,雙執餘手,微微言曰:&ldquo身既奉君為良友,吾又何能離君左右?今有一言,願君傾聽:吾實誓此心,永永屬君為伴侶!即阿翁慈母,亦至愛君。

    &rdquo 言次,舉皓腕直攬餘頸,親餘以吻者數四。

    餘故為若弗解者也。

     五姑犯月歸去,餘亦獨返。

    入夜不能甯睡,想後思前:五姑恩義如許,未知命也若何? 平明,餘倦極而寐。

    亭午醒,則又見五姑嚴服臨存,将含笑花贈餘。

    餘執五姑之手微喟。

    五姑雙頰略赪,低首自視其鞋尖,脈脈不言。

    自是,五姑每見餘,禮敬特加,情款益笃。

     忽一日,舅父召餘曰:&ldquo吾知爾與五姑,情誼甚笃。

    今吾有言,關白與爾:吾重午節後,歸粵一行,趁吾附舟之前,欲爾月内行訂婚之禮,俟明春舅母來,為爾完娶。

    語雲:&lsquo一代好媳婦,百代好兒孫。

    &rsquo吾思五姑,和婉有儀,與爾好合自然如意。

    &rdquo餘視地不知所對。

     逾旬,舅父果以四豬四羊,龍鳳禮餅,花燭等數十事,送麥家,餘與五姑,因緣遂定。

    自是以來,五姑不複至餘許,間日以英文小簡相聞問耳。

     時十二月垂盡,舅父猶未南來,餘憑欄默忖,舅父在粵,或營别項生意,故以淹遲。

     忽有偈偈疾驅而來者,視之,麥翁也,餘肅之入。

    翁愁歎而坐,餘怪之,問曰:&ldquo丈人何歎?&rdquo翁搖頭言曰:&ldquo吾明知傷君之所愛,但事實有之不得不如此!&rdquo言次,探懷中出紅帖授餘,且曰:&ldquo望君今日,填此退婚之書。

    &rdquo餘乍聽其言,溫淚于眶,避座語之曰:&ldquo丈人詞旨,吾無從着思。

    況舅父不在,今丈人忍以此事強吾,吾有死而已!吾何能從之!吾雖無德,謂五姑何!&rdquo 翁曰:&ldquo吾亦知君情深為五姑耳,君獨不思此意實出自五姑耶?&rdquo 餘曰:&ldquo吾能見五姑一面否?&rdquo 翁曰:&ldquo不見為佳。

    &rdquo 餘曰:&ldquo彼其厭我哉?&rdquo 翁笑曰:&ldquo我實告君,令舅氏生意不佳,糖廠倒閉矣。

    縱君今日不悅從吾請,試問君何處得資娶婦?&rdquo 餘氣湧不複成聲,乃憤然持帖,署吾名姓付翁。

    翁行,餘伏幾大哭。

     爾日有綱紀自酒肆來,帶英人及巡捕,入屋将家具細軟,一一記以數号,又一一注于簿籍,謂于來複三十句鐘付拍賣,即餘寝室之床,亦有小紙标貼。

    吾始知舅父已破産,然平日一無所知。

    而麥翁又似不被影響者,何也? 餘此際既無暇哭,乃集園丁、侍女,語之故,并以餘錢分之,以報二人侍餘親善之情。

    計吾尚能留别廬三日,思此三日中,必謀一見五姑,證吾心迹,則吾蹈海之日,魂複何恨?又念五姑為人婉淑,何至如其父所言?意者,其有所逼而不得已耶? 餘既決計赴水死,向晚,餘易園丁服,侍女導餘至麥家後苑。

    麥家有僮娃名金蘭者,與侍女相善,因得通言五姑。

     五姑淡妝簪帶,悄出而含淚親吾頰,複跪吾前,言曰:&ldquo阿翁苦君矣!&rdquo即牽餘至牆下低語,其言甚切。

    餘以翁命不可背。

    五姑言:&ldquo翁故非親父。

    &rdquo 餘即收淚别五姑曰:&ldquo甚望天從人願也!&rdquo 明日,有英國公司船名威爾司歸香港,餘偕五姑購得頭等艙位。

    既登舟,餘閱搭客名單,華客僅有謝姓二人,并餘等為四人。

    餘勸五姑莫憂,且聽天命。

    正午啟舷,園丁、侍女并立岸邊,哭甚哀;餘與五姑掩淚别之。

     天色垂晚,有女子立舷樓之上,視之,乃植園遺書之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