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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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畫上休止符。

     我明白她是因為不能理解我的偉大而不得不否定我。

    每個人所具備的能力都不一樣,所以我也能成熟地切斷多餘的感傷,回到沒有她的生活中。

    在那之後,我的“研究”與我對她切也切不斷的戀慕無關,說到底,我應該還是冷靜且守禮的。

    像是寄出奇怪的信件、撥打無聲電話、在她附近放一些惡劣的留言……諸如此類的事,我從來不做。

    她應該要感謝我,而不是唆使那種男人來侮辱我。

     我用力踩上柏油路,一股力道灌注在我的腳上。

     我在黑暗中吐出的氣息愈發灼熱,簡直像是火車噴出的蒸汽一般。

    我一邊吐着蒙蒙白煙,一邊往北白川安靜的住宅區前進。

    這個時間,是該回家吃晚餐的時候了。

    一個站在門前的小女孩看到我,臉上一愣,跟着便跑回家去,然後,我聽見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 從北白川别當(地名)的交叉口往東走,就到了禦蔭通。

     朝着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就是被稱為山中越的狹窄道路,直通琵琶湖。

    而禦蔭通轉為山中越的那一段路,看起來是愈見狹窄、傾斜。

    這段路再過去一點,就是我那棟快要垮掉的公寓所在。

    我在周末晚上出來買煙時,常常會聽到奇怪的引擎聲,然後,就像是與未知的事物相遇一般,會看到閃着青白色光輝的車子開上來。

    那應該是要去跟從宇宙恒星系半人馬座阿爾法星來的外星人通訊聯絡的吧!我的房間在公寓最内層,因此很少被那些粗野蠻橫的家夥制造出來的噪音打擾。

    門燈閃閃爍爍個沒完,我斜眼看了看,擡腳走上水泥台階。

    踏進正門玄關,眼前是一片黑暗。

    走廊燈是由住在這裡的人随意打開或關上,因此有時會因為大家都覺得“今天沒那種心情”,結果整棟公寓到深夜都是一片漆黑,看起來跟棄屋沒什麼兩樣。

    這棟公寓原本就頗為蕭條,近年來拜入住者急劇遞減之賜,鞋櫃裡的新鞋也大幅減少。

    反而是先前住在這裡的人,因為故意把他們的破鞋丢在這裡不管,那些鞋子便腐爛發酵,随着各家的美味成分逐漸熟成,菌絲也緩緩地以幾何學的模式逐漸延伸出來,讓整棟公寓看起來更絕望,活脫脫就是個廢墟。

     在這棟公寓中,我沒有什麼機會跟其他的居民打照面。

    一般的人類集團如果個體數目較少,通常會更加團結,但是,目前住在這棟破爛公寓的大學生們,似乎是盡其所能地避開其他的住戶,這個傾向随着個體數目的減少愈見顯著。

    到了現在,就隻能聽見門開開關關的響聲,但彼此都看不見對方,所以無法确定那都是人類做出的行為,也沒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還有自己以外的住戶。

    不過,我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似乎有誰像幽魂一樣地浮遊在我身邊,而我也更能夠充分領會,我那無比透徹清晰的孤獨。

     我走過走廊,走到我的房間門前。

    有什麼東西正蹲在那裡等我。

     是招财貓。

     ◎ 在荞麥面店之類的店家前,常常看得到狸貓狀的信樂燒(注:日本六大燒陶古窯之一,也可作為相關陶器制品的代稱。

    )這些狸貓身上多半垂挂着巨大的睾丸、酒瓶與賬冊,總是瞪大眼看過往的行人,像有什麼不滿,又像滿懷敵意,是一種相當詭異的裝飾品。

    有些店門口的狸貓相當巨大,簡直就與金剛力士(注:佛教護法神之一,長相兇惡,力大無窮,形象大多猙獰威猛。

    日本宗良的東大寺、法隆寺金剛力士像相當有名。

    )不相上下。

    如果倒下來,剛好可以壓死兩三個小孩,實在是非常不可思議的存在。

    看起來有點讓人生氣,但又能令人感到些許愉快。

     招财貓雖然也很常見,不過我還沒看見過這麼巨大的招财貓。

    放在我房間門前的這隻招财貓,是我在二十四年的人生中所看過的最大尺寸。

    這個尺寸的招财貓,不要說是金錢與客人,甚至災厄以及那些不該召來的客人,都會被它招來。

    “通通都給我滾過來!”它像是豪氣幹雲的大娘會如此喊話般,感覺上相當爽快。

     我把招财貓拉進來,放在四疊半榻榻米的正中央,臉上是怅然若失的表情。

    我與這隻巨大的招财貓對視,這家夥雖然隻是個裝飾品,卻洋溢着生命力,相形之下,我弱了許多。

    搞不好這隻招财貓等一下會“啪”的一聲張開了嘴,把我吞吃入腹也說不定。

     我轉頭看了看一旁的鏡子。

    我的臉就像是蛤蟆一樣,油汗奔流而下。

    接着,有人敲了我的門。

    我把門打開,門外的飾磨扯着笑,一邊窺看着我。

     “我把夢想球拿來了,來你這邊一起把它打開。

    ”他說。

     然後,他就把那個滴溜溜的綠色球塞到我眼前。

     ◎ 就在十二月那漫漫長夜的最末,我們挖出了夢想球。

     所謂的夢想球,是把一張寫着“二十歲時的自己”的紙張用黏土固定,然後一邊在腦中描繪着自己二十歲那一天把夢想球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