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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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最複 雜的情緒:深刻的悲哀;淡淡的恐怖;驚魂未定的不安;暗暗地燃燒着的憤怒;對這個空氣的厭憎,對山尾的仇視;以及對白蘋的無限感激......不知道怎麼我想到了梅瀛子,可是她把海倫拉進這個環境?這樣一個孩子,難道梅瀛子在利用她,于是我想到海倫的職業,從她的打扮與态度上看,她有了什麼樣的職業呢?很明顯,這一定是梅瀛子的津貼,在驅使,那麼她也正是同我一樣是梅瀛子部下的人員了,但是她是一個孩子,一個純潔的孩子,一個世故不深的孩子,她沒有能力可以擔任這件事......。

     白蘋在豪賭,吸着煙,銳聲笑鬧着,好像沒有注意海倫與我,她在許多日本人歡鬧的情境中,她總居歡鬧的頂峰,煽惑着别人,鼓動着整個的空氣,誰沉默,她就鼓勵誰,她總是貫串着無比無比的興趣,一直等别人個個都倦了,提議休息的時候,她方才罷手;我在近來許多場合中,對于她這樣的态度總覺得才是充分低級趣味的表現,這種感覺使我與她間有了更多的距離。

    但是當局散人各歸的當兒有時候同我兩個人在汽車裡,她就萬分怠倦的歎一口深沉的氣,一言不發坐在我的旁邊,眼睛空望着車前,這時候我對她有特殊的憐惜,但是我一切慰勉的話,她現在都不理會,有時候不睬,有時候無精打采的用一個字兩個字來回答,有時候則帶着諷刺的語調戳斷了我的本意。

    她總安詳地靠在椅背上,眼睛滞呆的望望車外,忽然閉了一會,又無神地舉起,輕溜了一圈,回到車外的空漠上。

    雖然我了解她的疲倦,但同别人一起的興奮與同我在一起時的冷落,兩種的比較,使我感到這無論如何是對我的交情遠不如以前了,但是在今天,在這一刹那,我從海倫的遭遇,從山尾忘機的賭興上,悟到了白蘋之所以為白蘋,之所以在許多獸性的人群之中開着不謝的花朵,之所以讓一切接近她的人都隻在她周圍飛繞&mdash&mdash像飛蟲圍在電燈泡外面,像群蜂圍在被罩着的花朵。

     她像玩虎者一樣,讓老虎力量在各種的刺激上消耗,使它再無餘力吃人,到最後以為玩虎者是在可吃的人以外的超人了。

    在我的面前,現在她正在玩虎,是嬌健,輕盈,活潑,美麗。

    兩三次都與山尾對賭,潇灑漂亮,輕嗔淡笑。

    山尾的面孔通紅,焦急異常,這自然因為他是輸了,并不是剛才的影響;但是我可想象到我從窗口看到的黑影,一定是同樣的獸相,同樣的醜惡,也許更帶着怒意與無恥。

    于是我望望海倫,海倫似乎也有同樣的聯想,她眼睛充滿憎恨與憤怒,閃着可怕的淚光,注視着山尾。

    她竟這樣沉不住氣!使我浮起焦慮,但幸虧大家都望着白蘋與山尾的牌戰,我立刻用膝頭敲海倫的腿,找出一句意外的話: &ldquo海倫,你母親呢,近來好麼?&rdquo &ldquo啊?......呀?&rdquo &ldquo你母親近來好麼,我好久沒有去拜訪她。

    &rdquo &ldquo啊。

    &rdquo她閉了閉眼睛,笑了:&ldquo很好,很好,謝謝你。

    &rdquo &ldquo你還常常唱歌嗎?&rdquo &ldquo好久好久不唱了!&rdquo &ldquo看你的!&rdquo白蘋平淡地微笑,指着山尾台面的錢。

     海倫與我都被吸引過去,我看見山尾未敢拿出牌來,白蘋就用她細長的手指,遲緩地把牌打開在山尾面前,五隻鮮紅寇丹精修的指甲按在五隻牌上,是一對&ldquoJ&rdquo。

    她望着山尾甜笑。

     山尾望望白蘋的牌,額上流着汗,頹然地把牌抛在别的牌堆上。

     &ldquo怎麼?你什麼都沒有麼?&rdquo武島問。

     &ldquo我知道他是Bluff!&rdquo 武島把錢爬到白蘋面前。

     白蘋的勝利總使我感到高興,海倫也閃着複仇的得意,但是白蘋一點都不理睬我們,也不看我們,她也并不整理推在她前面的紙币一一那裡包括日鈔與國币,隻是同武島談這付牌的經過。

     白蘋現在所表現的,從我的印象上,她的确已經偉大起來,這時我意識到她是我政治上的敵人。

    但為什麼她是我的敵人呢?從我想到梅瀛子利用海倫這點上的反感,覺得白蘋的慷慨勇敢機警更是一種不可企及的行為。

    但是她是我的敵人!是我工作上的對象!那麼會不會是白蘋在利用海倫,把海倫帶到現在的情境呢? 對于海倫,這是我的謎,幾天不見,她已經變了,是什麼樣的生活在引導她?她所就的是什麼樣的職業?假如是職業帶她進這樣的生活,那麼是誰把這份職業介紹給她的呢?而介紹職業的人,是否有預定的用意?那人是白蘋麼?不,那麼是梅瀛子? 但是一切推測都是空的,我會很快的向海倫問得,但是現在,&hellip&hellip 桌上發齊了牌,我淡漠地一看就抛牌了,我的心被零亂的感覺與思想所占據。

    我走出座位,到茶幾上拿一點水果來吃,于是抽着煙,走到窗口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