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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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法子再求，我沉默地坐下，無意識地微喟一聲，抽起了一支煙。
但是她注視我一下，略一沉吟，好像用着許多力氣似的，慢慢地從沙發上站起，遲緩地到鋼琴邊去，她坐下，突然輕撥着琴，漸漸地高起來，她開始唱歌。
是這樣深沉，是這樣悠遠，它招來了長空的雁聲，又招來月下的夜莺，它在短促急迫的音符中跳躍，又從深長的調中遠逸，像大風浪中的船隻，一瞬間飛翔騰空，直撲雲霄；一瞬間飄然下堕，不知所終；最後它在顫栗的聲浪中浮沉，像一隻猛禽的搏鬥，受傷掙紮，由發奮向生，到精疲力盡，喘着可憐的呼吸，反複呻吟，最後一聲長叫，戛然沉寂。
我起初愉快地望着她掀動的背項，後來慢慢難受，像看護守着難産的産婦，于是我閉起眼睛，靠在沙發上靜聽，我感到我心弦抽搐，神經顫栗，眼淚在眼眶中湧騰，最後潸然從我面頰上流下。
我拿出手帕，揩我的眼睛。
她阖上鋼琴，我沒有鼓掌，舉目望她。
她莊嚴地站起，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眶含着淚珠，緩步出來，走到原來的沙發上坐下，臉埋在手上，她竟嗚咽地哭了。
我沒有話可以安慰她，我跑過去，俯身在她的耳邊，我用最低的聲音說： &ldquo你的确成功了，海倫。
努力！我期望你努力。
&rdquo 她還是伏在沙發邊上啜泣。
&ldquo努力，海倫。
&rdquo我說：&ldquo永遠為你祈禱。
&rdquo 她還是伏在沙發邊上啜泣。
我站起，心裡有說不出的沉重，我不知道她為何啜泣，也沒有話可以安慰她，也不想給她勸慰。
她歌唱的成就已出我意外，我驟覺得我非常渺小，在一個天才的面前，同在一個威赫的偉人，四周站着閃亮武裝兵士的面前一樣，我感到自己的渺小，我想離開那裡，我輕輕地拿起大衣與帽，偷偷地走出去。
但就在我出門的當兒，我碰見了曼斐兒太太回來。
她神情很匆忙，豐胖依然，但面色非常灰黯，見了我，她露出淺郁的笑說： &ldquo徐，怎麼，預備走嗎？&rdquo她拉住我，又說：&ldquo在這裡吃飯，我正要同你談一談。
&rdquo 我隻得同她進來，海倫閉着眼睛靠在沙發上，曼斐兒太太說： &ldquo不舒服麼？海倫！&rdquo &ldquo沒有，&rdquo她臉上露出苦笑，張開濕潤的眼睛，對她母親說：&ldquo你回來了？&rdquo 海倫也許發覺我走過，也許沒有，她似乎沒有關心我的存在，但是曼斐兒太太對于這場合似乎覺得奇怪，她知道我走，又看到海倫哭過，于是她用疑問的目光望望我又望望海倫，她沒有發言，于是我先說了： &ldquo曼斐兒太太，海倫的确已成功了，她剛才的唱歌，幾乎使我昏暈了。
&rdquo &ldquo你唱過歌？&rdquo曼斐兒太太問。
&ldquo是的。
&rdquo海倫說：&ldquo我發覺我第一次真的在歌唱。
&rdquo &ldquo你是說&hellip&hellip&rdquo曼斐兒太太似問又似解釋地沒有說下去。
&ldquo過去我的歌唱隻用我的嗓子，今天我似乎用到了我的靈魂。
我已經忘去我的嗓子，我覺得我的每一絲神經每一粒細胞都在歌唱。
&rdquo &ldquo願意再唱一支麼？&rdquo曼斐兒太太問。
&ldquo不，不。
&rdquo海倫說：&ldquo隻能有一次，偶然的碰到，偶然的碰到，奇怪，我自己也覺得奇怪。
&rdquo 我沉默地坐在旁邊，曼斐兒太太不再勉強她，悄然站起，對我們說： &ldquo你們談談。
&rdquo她留下黯淡的笑容出去。
海倫沉默着，但我注意到她剛才的情緒已經平複，我說： &ldquo為什麼又好久不唱歌呢？&rdquo &ldquo算是為什麼呢？&rdquo &ldquo難道你的歌唱就為聖誕節的音樂會麼？&rdquo &ldquo不。
&rdquo她說：&ldquo但是我什麼都沒有興趣。
人生到底為什麼？戰争，金錢，我&hellip&hellip&rdquo &ldquo人生是一張白紙，随便你填。
&rdquo &ldquo必須填麼？&rdquo &ldquo事實上你每天在填，吃飯，睡覺，起來，坐下，頭腦想
但是她注視我一下，略一沉吟，好像用着許多力氣似的，慢慢地從沙發上站起，遲緩地到鋼琴邊去，她坐下，突然輕撥着琴，漸漸地高起來，她開始唱歌。
是這樣深沉，是這樣悠遠，它招來了長空的雁聲，又招來月下的夜莺，它在短促急迫的音符中跳躍，又從深長的調中遠逸，像大風浪中的船隻，一瞬間飛翔騰空，直撲雲霄；一瞬間飄然下堕，不知所終；最後它在顫栗的聲浪中浮沉，像一隻猛禽的搏鬥，受傷掙紮，由發奮向生，到精疲力盡，喘着可憐的呼吸，反複呻吟，最後一聲長叫，戛然沉寂。
我起初愉快地望着她掀動的背項，後來慢慢難受，像看護守着難産的産婦，于是我閉起眼睛，靠在沙發上靜聽，我感到我心弦抽搐，神經顫栗，眼淚在眼眶中湧騰，最後潸然從我面頰上流下。
我拿出手帕，揩我的眼睛。
她阖上鋼琴，我沒有鼓掌，舉目望她。
她莊嚴地站起，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眶含着淚珠，緩步出來，走到原來的沙發上坐下，臉埋在手上，她竟嗚咽地哭了。
我沒有話可以安慰她，我跑過去，俯身在她的耳邊，我用最低的聲音說： &ldquo你的确成功了，海倫。
努力！我期望你努力。
&rdquo 她還是伏在沙發邊上啜泣。
&ldquo努力，海倫。
&rdquo我說：&ldquo永遠為你祈禱。
&rdquo 她還是伏在沙發邊上啜泣。
我站起，心裡有說不出的沉重，我不知道她為何啜泣，也沒有話可以安慰她，也不想給她勸慰。
她歌唱的成就已出我意外，我驟覺得我非常渺小，在一個天才的面前，同在一個威赫的偉人，四周站着閃亮武裝兵士的面前一樣，我感到自己的渺小，我想離開那裡，我輕輕地拿起大衣與帽，偷偷地走出去。
但就在我出門的當兒，我碰見了曼斐兒太太回來。
她神情很匆忙，豐胖依然，但面色非常灰黯，見了我，她露出淺郁的笑說： &ldquo徐，怎麼，預備走嗎？&rdquo她拉住我，又說：&ldquo在這裡吃飯，我正要同你談一談。
&rdquo 我隻得同她進來，海倫閉着眼睛靠在沙發上，曼斐兒太太說： &ldquo不舒服麼？海倫！&rdquo &ldquo沒有，&rdquo她臉上露出苦笑，張開濕潤的眼睛，對她母親說：&ldquo你回來了？&rdquo 海倫也許發覺我走過，也許沒有，她似乎沒有關心我的存在，但是曼斐兒太太對于這場合似乎覺得奇怪，她知道我走，又看到海倫哭過，于是她用疑問的目光望望我又望望海倫，她沒有發言，于是我先說了： &ldquo曼斐兒太太，海倫的确已成功了，她剛才的唱歌，幾乎使我昏暈了。
&rdquo &ldquo你唱過歌？&rdquo曼斐兒太太問。
&ldquo是的。
&rdquo海倫說：&ldquo我發覺我第一次真的在歌唱。
&rdquo &ldquo你是說&hellip&hellip&rdquo曼斐兒太太似問又似解釋地沒有說下去。
&ldquo過去我的歌唱隻用我的嗓子，今天我似乎用到了我的靈魂。
我已經忘去我的嗓子，我覺得我的每一絲神經每一粒細胞都在歌唱。
&rdquo &ldquo願意再唱一支麼？&rdquo曼斐兒太太問。
&ldquo不，不。
&rdquo海倫說：&ldquo隻能有一次，偶然的碰到，偶然的碰到，奇怪，我自己也覺得奇怪。
&rdquo 我沉默地坐在旁邊，曼斐兒太太不再勉強她，悄然站起，對我們說： &ldquo你們談談。
&rdquo她留下黯淡的笑容出去。
海倫沉默着，但我注意到她剛才的情緒已經平複，我說： &ldquo為什麼又好久不唱歌呢？&rdquo &ldquo算是為什麼呢？&rdquo &ldquo難道你的歌唱就為聖誕節的音樂會麼？&rdquo &ldquo不。
&rdquo她說：&ldquo但是我什麼都沒有興趣。
人生到底為什麼？戰争，金錢，我&hellip&hellip&rdquo &ldquo人生是一張白紙，随便你填。
&rdquo &ldquo必須填麼？&rdquo &ldquo事實上你每天在填，吃飯，睡覺，起來，坐下，頭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