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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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轉彎的角上,一輛鮮紅的汽車掠我而過,是梅瀛子,旁邊一個女的,不知是誰,我想加速追上去,看看是否認識,但她的車子太快,而我的心裡太重,我沒有實行。

     到威海衛路,我把車子駛進車間,這車間是我不久前才租得的,離我寓所的門有二十幾步之遙,但就這二十幾步路之中,我遠望在一個弄堂口站着一個像白蘋的女子。

    我正想定睛看時,她已經反身進去,這弄堂在我寓所的斜對面,我必須多走幾步才可以在弄堂口望她,但是我那時心境很壞,又覺得這樣早她似乎不會在這裡,想是自己看錯了人,而又因為手裡捧着禮服,很不方便,所以就一直回進自己的寓所。

     我到房間裡安詳地坐下,滿以為我可以集中心力來考慮我可以做與應當做的事情,但是頭腦沉重,心境紊亂,一切可以做與應當做的事都無法尋到。

     沒有辦法之下,我放足了水洗了一個澡,于是我在床上放松了所有的筋肉來休息。

    我就這樣沉睡下去。

    醒來是一點半,我猛然想起今夜我應當怎麼樣去參加夜會?似乎一個人總不是道理。

    于是我馬上起來,但是我沒有換禮服。

    因為我想到我要去看看本佐次郎,本佐是同我合股巨商之一,是我們公司的總經理,我最近好久沒有見他,他同日本軍部交際甚密,今夜自然會有他。

    要是方便的話,我同他一同去是很好的。

    不過不換禮服,我需要再回來一趟,也不方便,想了想還是把禮服帶到汽車上,想随時到哪裡都可以換上。

     我出來一個人在凱第飯店吃飯,飯後到四川路我們的公司裡去;但是本佐已經回家,時間還多,我反正沒有事,于是我駕車到他家去。

    在一切思緒與感情的變化之中,一個不變的軸心,隐在我心境後面的則是海倫的變幻。

    不知是否是一種下意識痛苦的逃避,從梅瀛子地方出來後,我始終未想到海倫,但是現在,因為我的車子在她的家前駛過,驟然我想到了她的話,一個驟然的光明刺激了我&mdash&mdash她去南京,也許是假的,假如她現在在家,那末,那末&hellip&hellip 想着想着我在她的公寓前停下來,我跳着心上去,敲她的家門,開門是曼斐兒太太,她歡迎我說: &ldquo想不到你今天會來。

    &rdquo &ldquo海倫在家麼?&rdquo &ldquo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忽然一個人要去南京了。

    &rdquo &ldquo已經動身了?&rdquo &ldquo前天。

    &rdquo 這簡直是一桶冷水澆滅了我的希望,我想馬上走,但是曼斐兒太太留住我,她說: &ldquo今天假期,我一個人在家正寂寞,你來了再好沒有,我還有事情同你商量。

    &rdquo 于是我就走進去,第一個使我注目的是桌上梅武少将的請帖,寫着曼斐兒太太曼斐兒小姐。

    這使我非常奇怪,海倫不是說有一張請帖被她退回去了麼?如今又送來一張呢,還是仍是那一張?我拿着請帖出神地想,但是曼斐兒太太說了: &ldquo海倫大概就為躲避這個夜會去南京的。

    &rdquo &ldquo怎麼?&rdquo &ldquo上次送來一張單請她的請帖,她謊說去北平退了回去。

    &rdquo曼斐兒太太坐下來說:&ldquo但是别人知道她沒有離開上海,以為她不願意一個人去,所以又送來這一張請帖。

    &rdquo &ldquo她看到這張請帖?&rdquo &ldquo沒有。

    &rdquo &ldquo那麼你今夜預備去麼?&rdquo &ldquo一個人我不想去了。

    &rdquo 像靈感似的提醒了我,使我一變頹傷的态度,我興奮地說: &ldquo去,去,我伴你去。

    &rdquo &ldquo你也去麼?&rdquo &ldquo我去,我想今天一定很熱鬧。

    &rdquo &ldquo你不帶别人去嗎?&rdquo &ldquo我本來就想同你與海倫去的,現在海倫不在,那麼就是我們兩個人去好了。

    &rdquo &ldquo你真好,永遠想着我們。

    &rdquo曼斐兒太太和藹地笑,眼睛閃着異光,圓胖的臉兒都是愉快。

     我也似乎得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慰藉,這慰藉是哪一方面的我想不出,但至少減去了我心靈沉重的負擔,增加了我的勇氣。

    我深信,曼斐兒太太可有助于梅瀛子工作,如果是無助,但也決不會有害。

     一切無可奈何的事情在無可奈何之中有無可奈何的變化,我從曼斐兒太太光彩的眼睛中,看到梅瀛子今夜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