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

關燈
我跟她站起,跟她走出餐廳,走上樓梯。

    她拖長了深沉的低喟,怠倦地推開了門,她讓我先進去,于是又怠倦地關上了門。

    她不安地走着,冷笑而自語地說: &ldquo白蘋,白蘋&hellip&hellip&rdquo 我坐在那裡不動,但她的聲音在我心中燃起了無限的憎恨與不安,這聲音陰切,凄厲,有點歇斯底裡的性質。

    我原以為到這房間以後,她一定為對我發洩她方才壓抑下的憤怒不安與擔心,但現在的聲音則證明她的憤怒不安與擔心都在絞磨自己的内心。

    在我,的确比對我發洩還使我痛苦。

    這等于我幼年時母親因我的過失而流淚,我覺得比責罰我還使我痛苦一樣。

    我說: &ldquo這一切都是我的過失,那麼,梅瀛子,能不能由我來負擔今夜的困難?&rdquo 她不響,站在窗口,我又說: &ldquo相信我,詳細告訴我應做的工作,讓我在今夜同你換個崗位。

    &rdquo 她還是不動不響,我走過去,在她的後面,我兩手虔誠地輕按在她的雙肩,哀求她: &ldquo梅瀛子,相信我,我願意做一切你所吩咐我的,我願意擔負一切的危險,我&hellip&hellip&rdquo &ldquo這不是你表示男子美德的時間。

    &rdquo她急速地轉身,莊嚴地說:&ldquo這是工作,是秘密切實的有計劃的工作,并不是投一個炸彈一樣的,可以靠你一時的勇氣!&rdquo她說着又走開去。

     &ldquo但是無論如何,我不願播下不祥的種子叫人來食我果。

    &rdquo我望着她的後影說。

     &ldquo你始終是個人主義者。

    &rdquo她說着回過身子,靠在桌沿,一隻手按着桌子說:&ldquo你應當意識到我們的工作是一個機構,是一個機體,是一個生命。

    在我們的生命中,多少次都因為視覺的失敗而需要手去負擔危難,難道你也要眼睛去負擔手的工作麼?&rdquo &ldquo可是我們總是兩個生命,&rdquo我說:&ldquo我有個人的情感,假如你,你如果因為我而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辦,你叫我怎麼生存下去?&rdquo &ldquo你的話隻代表中世紀的倫理秩序,而現在是二十世紀的政治生命。

    &rdquo她說:&ldquo我沒有功夫再同你談這些。

    &rdquo她看看手表,又說:&ldquo我就要出去。

    &rdquo &ldquo那麼&hellip&hellip?&rdquo &ldquo沒有什麼,一切照舊。

    &rdquo她說着要走到寝室去,但又站住了說:&ldquo那麼你今天一個人去了?&rdquo &ldquo也許。

    &rdquo我說時她就進去了。

     我坐在沙發上,等梅瀛子出來,直覺地感到梅瀛子似乎有超人的力量來控制今天的計劃;我既不能對她作一點補救與幫助,那麼我隻有為她祈禱,祈禱她勝利,祈禱她安全,祈禱她永遠光明。

     梅瀛子打扮得非常鮮豔漂亮出來,我闖到一陣濃郁的香氣,這似乎是不祥之兆,使我想到許多花都是在快凋零枯萎之前,特别放射香氣的事情。

    這是一種迷信,我立刻壓抑這種奇怪的直覺,我追尋一個光明的想法,我自語: &ldquo當然,香氣是代表永生的。

    &rdquo 她當然不知道我心理有許多奇怪的變化,閑适而愉快地站着,這閑适而愉快的态度,并不是對我,而是在預先練習今夜要用的态度,我相信她剛剛離開鏡子,在鏡子面前,她曾預演如何在今夜出演時不透露她心底的擔心與害怕,于是就用這樣驕矜高貴的表情來同我說話。

     &ldquo假如可能的話,今夜你努力守住白蘋吧。

    &rdquo她微笑着又說:&ldquo用你的感情,不要用你的意志,如果有點勉強而要被别人看出時,你還是放棄看守。

    &rdquo &ldquo這是什麼意思?&rdquo &ldquo這是說,&rdquo她說:&ldquo看守白蘋對我是一種幫助,但被人看出你在看守她,就更有害于我的工作。

    這是原則,一切聽你自己的随機應變好了。

    &rdquo 說完了她似乎不想再提起這件事,好象伴我一同去遊玩般的伴我下樓,走出了門。

    她說: &ldquo你先上車好了,我們晚上見。

    &rdquo 我上車。

    在平坦的路上駛着,心裡有許多事,我不知應當上哪兒去,也不知應當先解決什麼;我需要回家去,需要平靜地有一番思索,才能決定我可以做與應當做的事情,于是我駛向寓所去,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