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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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利普醫師的診所,是我與史蒂芬第一次交友的地方,自從那天以後,我從未來過。

    現在是我第二次來。

     我在門口挂号,填病單進去的時候,大概是四點半。

    候診室裡還有六個人,兩個男的,三個女的,還有一個十二三歲的白種小孩,依靠在一個近四十歲的婦女身旁。

    有兩個人在翻閱雜志。

    我就坐在他們旁邊的沙發上。

    大概半支煙工夫,裡面有人出來。

    有一個看護,是穿白衣的中國女孩,拿着病曆單叫下一個人進去。

     我拿架上的雜志,随便翻翻,但心很不安,并未閱讀。

    最後我又回到原處坐下靜候。

     大概診到第三個的時候,外面又進來一個老年的病人。

    他坐在我的斜對面,面色很不好,還有點焦慮。

    我進來的時候,心裡總好像是有重大的使命,但在這樣期待之中,我好像覺得我也是病人一樣。

    但是我忽然想及,可是這些病人都是海軍的工作人員,到此聽候工作的?或者其中有幾個是與我同樣的使命,我開始在他們的臉上舉止上考察,但我看不出什麼。

    這樣等了許多時候,看着座中的人進去出來,出來的人走了,座上的人進去,候診室的人越來越少,最後終于輪到了我,但是看護叫的竟不是我的在字,我望着斜對面的老人應着進去。

     一刻鐘後,這位老人出來,他悄悄的走出去,接着看護出來叫我。

    在史蒂芬家裡,我與費利普醫師,曾有幾度的會面。

    是四十幾歲模樣,上唇蓄着胡髭,态度非常莊嚴文雅的紳士。

    我進去,他微笑點頭,當我坐在他寫字台旁邊時,他同我握手,但并不熱烈。

    他穿着白衣,寫字台上是我空白的病曆單與藥方簿子。

    他手上長着茸茸的毛,右手拿着一支鉛筆輕敲着他的左手,說話時聲音低微而有力,他說: &ldquo感到不好麼?&rdquo &ldquo是的。

    &rdquo我說:&ldquo我想是神經衰弱。

    &rdquo 他開始注視我,是一對碧藍的眼睛,發着堅強有力的光芒。

     他似乎很少注視人,但每一注視必用這逼人的光芒似的。

    我避開他的視線。

     他把旁邊另一隻凳子拉過來,過去洗手,于是坐在我的對面,兩膝頂住我的膝頭,叫我輕閉眼睛,又叫我張開,于是拉開凳子。

    他叫我脫去衣裳,接着又坐在我的對面,他聽了又聽,敲了又敲,于是把聽筒收起,站起來叫我穿上衣裳,他回到寫字台前,開始寫藥方。

    我這時好像是真為來看病似的,心裡浮起了病人的情緒,我問: &ldquo肺有病麼?&rdquo &ldquo沒有。

    &rdquo他沒有望我,淡然說:&ldquo神經衰弱。

    &rdquo他把藥方交我,似乎不再同我說話,我自然意識着我的使命,但是他已經站起,過去洗手,我于是也站起來,我問: &ldquo沒有什麼了?&rdquo &ldquo多睡,少用腦,常用冷水擦身,這些大概你都知道的。

    &rdquo他一面用幹布擦手,一面微笑着,目光似乎在送我。

     我同他點頭,眼睛望着他,遲緩地奔向門口,他竟一點吩咐都沒有,我驚奇得不知所措。

    難道史蒂芬太太沒有同他約好,再不然是起初想用我,後來覺得我不合适了? 在這樣的疑慮中,我開門出來。

    我進來時,候診室中,已沒有人,但現在又有一個女人了,站在窗口,剛在我不知怎樣好時,她回過頭來。

     是梅瀛子! &ldquo啊,是你?&rdquo梅瀛子露着杏仁色的稚齒,笑着站起來,她說: &ldquo好久不見了。

    &rdquo &ldquo好久不見了,你還是這樣光亮。

    &rdquo我過去同她握手。

    看護拿着病曆單站在門口。

     &ldquo你有病麼?&rdquo我問。

     &ldquo打針。

    &rdquo她說:&ldquo你在這裡等一會,我馬上就出來。

    &rdquo她留下一個美麗的笑容進去了。

    我坐下抽煙。

    我開始悟到史蒂芬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