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關燈
小
中
大
梅瀛子的交際始終沒有停。
在櫻桃宴前酒上來的時候，她正同白蘋在一起談話。
我當時站在高小姐的旁邊，我說： &ldquo你以前認識梅瀛子嗎？&rdquo &ldquo見過幾次。
&rdquo &ldquo是在你的家裡嗎？&rdquo &ldquo不。
&rdquo她說：&ldquo在魏白飯店的交際場合中。
&rdquo 這時。
旁邊的高先生說： &ldquo她是在日本長大的。
&rdquo &ldquo父母是美國人嗎？&rdquo我說。
&ldquo不。
&rdquo高先生露着笑：&ldquo母親是美國人。
&rdquo &ldquo那麼父親是日本人？&rdquo &ldquo不。
&rdquo他說：&ldquo你都猜錯了。
父親是中國人，但一直在日本。
&rdquo &ldquo今天她的父母都沒有來嗎？&rdquo &ldquo父親死在日本，母親死在中國，她現在隻有一個人。
&rdquo 這時候高小姐同另外一位小姐去談話了，高先生望着她的背影，用俏皮的口吻對我說： &ldquo你似乎對梅瀛子小姐很有興趣？&rdquo &ldquo我似乎對任何女性都有興趣，但都是隻有這一點點興趣。
&rdquo我說。
&ldquo你知道她現在已是上海國際間的小姐，成為英美法日青年追逐的對象了。
&rdquo他說。
我用淺隐的笑容回答他，開始把話說到别處去。
餐後仆人來叫我們用飯，我們就走到飯廳裡去。
今夜我似乎是最生疏的客人，所以就坐在史蒂芬太太的右手，白蘋則坐在另一端史蒂芬的右手。
我的旁邊是一位棕色頭發的太太，梅瀛子小姐坐在我斜對面，右手是費利普醫師，左手是一位很漂亮的美國軍官。
我的前面是一瓶鮮花，但并不妨礙我對于梅瀛子的觀察，她有東方的眼珠與西方的睫毛，有東方的嘴與西方的下颏，挺直的鼻子但并不粗高，柔和的面頰，秀美的眉毛，開朗的額角，上面配着烏黑柔膩的頭發；用各種不同的笑容與語調同左右的人談話。
她穿一件純白色緞子的短袖旗袍，鑽石的鈕子。
四圍鑲着小巧碧綠的翡翠，白暫的皮膚我看不見粉痕，嘴唇似乎抹過淡淡的口紅，有一種說不出的風韻，從她的頸項流到她的胸脯，使在座中西洋女子的晚禮服，在她的面前都遜色了，但假如她穿西洋的晚禮服，我相信還會比她今夜的打扮要出色。
最後我開始發覺許多男子的視線都在偷看她，我驟然意識到一種奇怪的羞慚，我避開了偷視，照料我自己的菜肴。
于是我開始同史蒂芬太太談話，她聲音輕妙低微，面部的表情淺淡溫文，與梅瀛子的性格似乎完全不同。
我想她該有二十六歲，有很美的身材，長長的頸子，配着挺秀的面龐。
非常沉靜莊嚴，不笑的時候好像不容易親近，看起來與史蒂芬活潑天真的明朗輕松的态度完全不調和，但在她眉梢與眼角，我看不出一點心理的哀怨與痛苦，而談話中間，對于史蒂芬的情愛尤顯彌笃。
但是史蒂芬為什麼總愛一個人找我去玩呢？這是我的疑問。
自然我不會對史蒂芬太太談到我與史蒂芬的宴樂，可是她好像知道我們常玩的故事，因此在知道範圍内，我沒有否認。
最後她說： &ldquo聽說你是一個獨身主義者？&rdquo &ldquo是的。
&rdquo &ldquo這是說對于任何女孩子都不發生興趣了？&rdquo &ldquo也許對于任何女孩子都有興趣呢？&rdquo &ldquo那麼是浪漫的玩世的别名。
&rdquo她諷刺似的對我笑。
&ldquo不。
&rdquo但是我嚴肅地說：&ldquo興趣隻限于有距離的欣賞。
&rdquo &ldquo沒有個愛人嗎？&rdquo &ldquo過去自然有過。
&rdquo &ldquo失戀過？&rdquo &ldquo也曾經有過。
&rdquo &ldquo那麼是酸葡萄的反應。
&rdquo地又諷刺地笑。
&ldquo也許。
&rdquo &ldquo但是總也受過人的愛？&rdquo &ldquo好像有過。
&rdquo &ldquo但是你不相信這些？&rdquo &ldquo因為有一天我忽然發覺自己沒有愛過一個人，愛的隻是我自己的想象；而也沒有一個人愛過我，她們愛的也隻是自己的想象。
&rdquo &ldquo你以為人們都像&lsquo納虛仙子&rsquo戀愛自己的影子般的永遠隻愛着自己的想象？&rdquo &ldquo都是單戀！&rdquo我說。
&ldquo于是你失望了？&rdquo她說：&ldquo你從此不再為愛祈禱？&rdquo &ldquo我隻有忏悔。
&rdquo我說：&ldqu
在櫻桃宴前酒上來的時候，她正同白蘋在一起談話。
我當時站在高小姐的旁邊，我說： &ldquo你以前認識梅瀛子嗎？&rdquo &ldquo見過幾次。
&rdquo &ldquo是在你的家裡嗎？&rdquo &ldquo不。
&rdquo她說：&ldquo在魏白飯店的交際場合中。
&rdquo 這時。
旁邊的高先生說： &ldquo她是在日本長大的。
&rdquo &ldquo父母是美國人嗎？&rdquo我說。
&ldquo不。
&rdquo高先生露着笑：&ldquo母親是美國人。
&rdquo &ldquo那麼父親是日本人？&rdquo &ldquo不。
&rdquo他說：&ldquo你都猜錯了。
父親是中國人，但一直在日本。
&rdquo &ldquo今天她的父母都沒有來嗎？&rdquo &ldquo父親死在日本，母親死在中國，她現在隻有一個人。
&rdquo 這時候高小姐同另外一位小姐去談話了，高先生望着她的背影，用俏皮的口吻對我說： &ldquo你似乎對梅瀛子小姐很有興趣？&rdquo &ldquo我似乎對任何女性都有興趣，但都是隻有這一點點興趣。
&rdquo我說。
&ldquo你知道她現在已是上海國際間的小姐，成為英美法日青年追逐的對象了。
&rdquo他說。
我用淺隐的笑容回答他，開始把話說到别處去。
餐後仆人來叫我們用飯，我們就走到飯廳裡去。
今夜我似乎是最生疏的客人，所以就坐在史蒂芬太太的右手，白蘋則坐在另一端史蒂芬的右手。
我的旁邊是一位棕色頭發的太太，梅瀛子小姐坐在我斜對面，右手是費利普醫師，左手是一位很漂亮的美國軍官。
我的前面是一瓶鮮花，但并不妨礙我對于梅瀛子的觀察，她有東方的眼珠與西方的睫毛，有東方的嘴與西方的下颏，挺直的鼻子但并不粗高，柔和的面頰，秀美的眉毛，開朗的額角，上面配着烏黑柔膩的頭發；用各種不同的笑容與語調同左右的人談話。
她穿一件純白色緞子的短袖旗袍，鑽石的鈕子。
四圍鑲着小巧碧綠的翡翠，白暫的皮膚我看不見粉痕，嘴唇似乎抹過淡淡的口紅，有一種說不出的風韻，從她的頸項流到她的胸脯，使在座中西洋女子的晚禮服，在她的面前都遜色了，但假如她穿西洋的晚禮服，我相信還會比她今夜的打扮要出色。
最後我開始發覺許多男子的視線都在偷看她，我驟然意識到一種奇怪的羞慚，我避開了偷視，照料我自己的菜肴。
于是我開始同史蒂芬太太談話，她聲音輕妙低微，面部的表情淺淡溫文，與梅瀛子的性格似乎完全不同。
我想她該有二十六歲，有很美的身材，長長的頸子，配着挺秀的面龐。
非常沉靜莊嚴，不笑的時候好像不容易親近，看起來與史蒂芬活潑天真的明朗輕松的态度完全不調和，但在她眉梢與眼角，我看不出一點心理的哀怨與痛苦，而談話中間，對于史蒂芬的情愛尤顯彌笃。
但是史蒂芬為什麼總愛一個人找我去玩呢？這是我的疑問。
自然我不會對史蒂芬太太談到我與史蒂芬的宴樂，可是她好像知道我們常玩的故事，因此在知道範圍内，我沒有否認。
最後她說： &ldquo聽說你是一個獨身主義者？&rdquo &ldquo是的。
&rdquo &ldquo這是說對于任何女孩子都不發生興趣了？&rdquo &ldquo也許對于任何女孩子都有興趣呢？&rdquo &ldquo那麼是浪漫的玩世的别名。
&rdquo她諷刺似的對我笑。
&ldquo不。
&rdquo但是我嚴肅地說：&ldquo興趣隻限于有距離的欣賞。
&rdquo &ldquo沒有個愛人嗎？&rdquo &ldquo過去自然有過。
&rdquo &ldquo失戀過？&rdquo &ldquo也曾經有過。
&rdquo &ldquo那麼是酸葡萄的反應。
&rdquo地又諷刺地笑。
&ldquo也許。
&rdquo &ldquo但是總也受過人的愛？&rdquo &ldquo好像有過。
&rdquo &ldquo但是你不相信這些？&rdquo &ldquo因為有一天我忽然發覺自己沒有愛過一個人，愛的隻是我自己的想象；而也沒有一個人愛過我，她們愛的也隻是自己的想象。
&rdquo &ldquo你以為人們都像&lsquo納虛仙子&rsquo戀愛自己的影子般的永遠隻愛着自己的想象？&rdquo &ldquo都是單戀！&rdquo我說。
&ldquo于是你失望了？&rdquo她說：&ldquo你從此不再為愛祈禱？&rdquo &ldquo我隻有忏悔。
&rdquo我說：&ld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