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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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呆在外邊幹什麼,艾琳娜?我還以為你早就上床了呢。”當發現太太躺在吊床上,彭迪列這樣說道。他和奈波倫太太一道回來,并把她留在那所主樓跟前。彭迪列太太一言不發。

    “你睡着了嗎?”他又問道,彎下腰來仔細看她。

    “沒有。”彭迪列太太明亮的眼睛裡閃着炯炯的目光,毫無睡意。他們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都一點多鐘了,你知道嗎?進屋來吧!”彭迪列說道,登上台階,走進了房門。

    “艾琳娜!”幾分鐘以後,彭迪列從屋裡叫道。

    “不要等我了,”她回答道。彭迪列把頭探出門外。

    “你呆在外邊會着涼的。”他的語氣有點不耐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還不進來?”

    “這兒不冷,我有披肩。”

    “可蚊子會把你吃掉的。”

    “沒有蚊子。”

    彭迪列太太清楚地聽到丈夫在屋裡走來走去的聲音,每一步都反映出煩躁不安。要是往常,她遇到這類情況會進屋去的;按照習慣,她也會按丈夫的要求做。但這倒并不意味着她是出于被迫、屈從或俯首聽命。她那樣做完全是不假思索的,就像我們每個人站着、坐下、走路、邁步那樣,履行命中注定必須要做的那些一成不變的日常瑣事一樣。

    “親愛的,艾琳娜,你就不能快一點進來嗎?”他又問道,這一回語調變得親切,帶點懇求的語氣。

    “不,我想呆在外邊。”

    “真荒唐!”彭迪列先生不禁脫口說道,“我不準你整夜呆在外邊,你必須立刻進屋來!”彭迪列太太翻了個身,在吊床裡躺得更加安穩了。她覺得内心燥熱,性情在突變,倔強裡充滿着反抗。此時,她隻能對丈夫報以不滿的輕視和反抗。她奇怪,丈夫以前是否也是這樣和她說話的,她是否服從過丈夫的命令。當然,她确實服從過,她記得她服從過。她不明白為什麼要服從,隻是記得她确實那樣服從過。

    “萊恩斯,你一個人睡吧,”她說,“我想一個人在外面呆會兒。我不進去,也不願進去。别用這樣的口氣對我說話,否則我就不理你!”

    彭迪列先生已經把床收拾好了,可他比平時多加了一件睡衣。他打開一瓶酒,那是一瓶他存放在專用的酒櫥的為數不多的名酒。他喝了一杯,然後走上陽台,遞給夫人一杯,可她并不想喝。彭迪列先生搬來一把安樂椅,把穿着拖鞋的腳放在踏闆上,抽起雪茄來。抽完兩支雪茄,他回到屋裡,又喝了一杯酒。彭迪列太太還是沒有接丈夫遞來的酒。彭迪列先生又坐下來,翹着腳,這樣過了好一會兒,又抽了幾支雪茄。

    艾琳娜這時候有點兒覺得自己從一場夢中醒了過來,那是一場絢麗奇特的不現實的夢。現實又開始壓迫着她的靈魂,無法抗拒的困倦感襲擊着她,就連曾一度控制了她并使她沉醉其中的幻景也失去了作用,她隻能屈服于現實。

    這時,已經到了夜裡最寂靜的時候。在黎明來到之前,整個世界好像都屏住了呼吸。月亮低低的,睡熟了的夜空從銀白色變成了青銅色。老夜鷹休息了,橡樹也低下了頭,不再發出沙沙的響聲。

    艾琳娜翻身站了起來,在吊床上躺了那麼長時間,肌肉有點麻木了。她晃晃蕩蕩地走上台階,站在房門前,有氣無力地扶着過廊的柱子。

    “你進來嗎,萊恩斯?”她朝丈夫轉過臉去,問道。

    “是的,親愛的,”丈夫回答道,透過吐出的煙霧,掃了妻子一眼。“抽完這支雪茄就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