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緣 第十八回 辟清談幼女講羲經 發至論書生尊孟子

關燈
過扇子道:“此處天氣果然較别處甚熱。

    ”老者又獻兩杯茶道: “小子這茶雖不甚佳,但有燈心在内,既能解熱,又可清心。

    大賢吃了,就是受熱,也無妨了。

    今雖幸會,奈小子福薄重聽,不能暢聆大教,真是恨事。

    大賢既肯屈尊同他們細談,日後還可造就麼?”多九公連連點頭道:“令愛來歲一定高發的。

    ” 隻見紫衣女子又搓著說道:“大賢既執意不肯賜教,我們也不必苦苦相求。

    況記幾個節名,若不曉得其中旨趣,不過是個賣書傭,何足為奇。

    但不知大賢所說百餘種,其中講解,當以某家為最?”多九公道:“當日仲尼既作《十翼》、《易》道大明。

    自商瞿受《易》于孔于,嗣後傳授不絕。

    前漢有京房、費直各家,後漢有馬融、鄭元諸人。

    據老夫愚見:兩漢解《易》各家,多溺于象占之學。

    到了魏時,王弼注釋《周易》,抛了象占舊解,獨出心裁,暢言義理,于是天下後世,凡言《易》者,莫不宗之,諸書皆廢。

    以此看來,由漢至隋,當以王弼為最。

    ”紫衣女子聽了,不覺笑道:“大賢這篇議論,似與各家注解及王弼之書尚未了然,不過摭拾前人牙慧,以為評論,豈是教誨後輩之道!漢儒所論象占,固不足盡《周易》之義;王弼掃棄舊聞,自标新解,惟重義理,孔子說‘《易》有聖人之道四焉’,豈止‘義理’二字?晉時韓康伯見幹弼之書盛行,因缺《系辭》之注,于是本王弼之義,注《系辭》二卷,因而後人遂有王、韓之稱。

    其書既欠精詳,而又妄改古字,加以‘向’為‘鄉’,以‘驅’為‘-’之類,不能枚舉。

    所以昔人雲:‘若使馬年傳漢《易》,王、韓俗字久無存。

    ’當日範甯說王弼的罪甚于桀、纣,豈是無因而發。

    今大賢說他注的為最,甚至此書一出,群書皆廢,何至如此?可請癡人說夢!總之:學問從實地上用功,議論自然确有根據;若浮光掠影,中無成見,自然随波逐流,無所适從。

    大賢恰受此病。

    并且強不知以為知,一味大言欺人,未免把人看的過于不知文了!” 多九公聽了,滿臉是汗,走又走不得,坐又坐不得,隻管發愣,無言可答。

    正想脫身,那個老者又獻兩杯茶道:“鬥室屈尊,緻令大賢受熱,殊抱不安。

    但汗為人之津液,也須忍耐少出才好。

    大約大賢素日喜吃麻黃,所以如此。

    今出這場痛汗,雖痢瘧之症,可以放心,以後如麻黃發汗之物,究以少吃為是。

    ”二人欠身接過茶杯。

    多九公自言自語道:“他說我吃麻黃,那知我在這裡吃黃連哩!” 隻見紫衣女子又接著說道:“剛才進門就說經書之義盡知,我們聽了甚覺欽慕,以為今日遇見讀書人,可以長長見識,所以任憑批評,無不謹謹受命。

    誰知談來談去,卻又不然。

     若以‘秀才’兩字而論,可謂有名無實。

    适才自稱‘忝列膠癢’,談了半日,惟這‘忝’字還用的切題。

    ”紅衣女子道:“據我看來:大約此中亦有賢愚不等,或者這位先生同我們一樣,也是常在三等、四等的亦未可知。

    ”紫衣女子道:“大家幸會談文,原是一件雅事,即使學問淵博,亦應處處虛心,庶不失謙謙君子之道。

    誰知腹中雖離淵博尚遠,那日空一切,旁若無人光景,卻處處擺在臉上。

    可謂‘螳臂當車,自不量力’!”兩個女子,你一言,我一語,把多九公說的臉上青一陣,黃一陣。

    身如針刺,無計可施。

    唐敖在旁,甚覺無趣。

     正在為難之際,隻聽外面喊道:“請問女學生可買脂粉麼?”一面說著,手中提著包袱進來。

    唐敖一看,不是别人,卻是林之洋。

    多九公趁勢立起道:“林兄為何此時才來?惟恐船上衆人候久,我們回去罷。

    ”即同唐敖拜辭老者。

    老者仍要挽留獻茶。

    林之洋因走的口渴,正想歇息,無奈二人執意要走。

    老者送出門處,自去課讀。

     三人匆匆出了小巷,來至大街。

    林之洋見他二人舉動怆惶,面色如土,不覺詫異道:“俺看你們這等驚慌,必定古怪。

    畢竟為著甚事?”二人略略喘息,将神定了一定,把汗揩了,慢慢走著,多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