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容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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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鞋,解至羅濡。

    夜深枕畔細語,滿床曙色,強要同眠。

    此又一日快意事也。

    時乎時乎不再來,惟此時為然。

     了此則日日受用,時時受用,以至一生受用,無半日虛度,都是不枉做了一世人。

    但一日也要有嗔怪時方有趣,一年也要有病苦時亦有韻,一生也要有别離時方有緻。

    紅顔易衰,處子自十五以至二十五,能有幾年容色?如花自蓓蕾以至爛漫,一轉瞬耳,過此便摧殘剝落,不可睨視矣,故當及時。

     晤對 焚香啜茗清談心賞者為上,諧谑角技攜手閑玩為次,酌酒餔肴沉酣潦倒為下。

     晤對何如遙對,同堂未若各院,畢竟隔水閑花、礙雲阻竹,方為真正對面。

    一至牽衣連坐,便俗殺不可當矣。

     鐘情 王子猷呼竹為君,米元章拜石為丈,古人愛物,尚有深情。

    倘得美人而情不摯,此淑真所以賦斷腸也。

    故喜悅則暢導之,忿怒則舒解之,愁怨則寬慰之,疾病則憐惜之。

    他如寒暑起居,殷勤調護,别離會晤,偵訉款談,種種尤當加意。

    蓋生平忘形骸,共甘苦,徹始終者,自女子之外未可多得。

     尾生抱橋柱,而女子終不至者,此最是有情人,若遂至同溺,便鐘情不深矣。

     借資 美人有文韻,有詩意,有禅機,非獨捧硯拂箋,足以助緻,即一颦一笑皆可以開暢玄想。

    彼臨去秋波那一轉,正今時舉業之宗門。

    能參透者,文無頭巾氣,詩無學究氣,禅亦無香火氣。

     招隐 謝安之屐也,嵇康之琴也,陶潛之菊也,皆有托而成其癖者也。

    古未聞以色隐者,然宜隐孰有如色哉?一遇冶容,令人名利心俱淡,視世之奔蝸角蠅頭者,殆胸中無癖,怅怅靡托者也。

    真英雄豪傑,能把臂入林,借一個紅粉佳人作知己,将白日消磨。

    有一種解語言的花竹,清宵魂夢,饒幾多枕席上煙霞!須知色有桃源,絕勝尋真絕欲,以視買山而隐者何如? 曰隐、曰借,正所謂有托而逃,寄情适興。

    豈至沉溺如世之癡漢,颠倒枕席,牽纏油粉者耶?如此則不為桃源而為柳巷矣。

    不曰買山而隐,卻要買山而埋矣。

     達觀 誠意如好好色,好色不誠,是為自欺者開一便門矣。

    且好色何傷乎?堯舜之子,未有妹喜、妲己,其失天下也,先于桀、纣。

    吳亡越亦亡,夫差卻便宜一個西子。

    文園令家徒四壁,琴挑卓女而才名不減。

    郭汾陽窮奢極欲,姬妾滿前,而朝廷倚重,安問好色哉?若謂色能傷生者尤不然。

    彭篯未聞鳏居,而鶴齡不老。

    殇子何嘗有室,而短折莫延。

    世之妖者、病者、戰者、焚溺者、劄厲者相牽而死,豈盡色故哉?人隻為虛怯死生,所以禍福得喪,種種惑亂。

    毋怪乎名節道義之當前,知而不為,為而不力也。

    倘思修短有數,趨避空勞,勘破關頭,古今同盡,緣色以為好,可以保身,可以樂天,可以忘憂,可以盡年。

     色空空色皆虛話,斬盡藤蘿我獨存。

    此悟得真身而觀有獨至也。

    癡女戀男,正無達觀。

    昔一妓被逼,苦吟曰:“自歎身為妓,遭淫不敢言。

    ”此其觀身,最為高潔。

    充此一念,可證仙果。

     悅容編跋 《悅容編》之載于《快書》者,易名《鴛鴦譜》,又有《枕函小史評林》本,首标長水天放生拜,俱不載撰人性氏。

    《因樹屋書影》,指為梁溪葉文通所作,然亦拟議之辭,初無灼見。

    間考《綠窗女史》,則署名吳下衛泳,其次序詳略,互有異同,究未知孰是也。

    今春購得《懶仙枕中秘》二冊,内有是編,因據以錄入叢書。

    懶仙字永叔,吳中韻士。

    順治甲午歲,嘗選刊《古文冰雪攜》,皆幽奇蒼古,味在鹹酸外者。

    甲辰仲春震澤楊複吉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