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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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既然她的丈夫對情愛那麼一點都不在意,便拒絕承認他有懷恨的本領。

     “不要将懷恨和複仇混為一談,”神甫經常這樣對她說,“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情,一種是小人的感情,一種是偉大靈魂必然遵循的一條規律的反映。

    上帝複仇但是不懷恨。

    懷恨是心胸狹窄的人的毛病,這些人用他們的各種渺小行為來培育仇恨,用仇恨作為他們低級的專制暴虐的口實。

    所以,您一定要小心,不要傷害德·拉博德賴先生。

    您如果一次失足,他也許會寬恕你,因為他從這裡面能得到好處。

    但是,如果您要在讷韋爾的彌洛先生那麼殘忍地傷了他的地方再碰他,他可就要不動聲色地無情無義了,到那時您就再也沒法活了。

    ” 就在尼維爾内,桑塞爾,莫爾旺,貝裡地區為德·拉博德賴夫人感到驕傲,以冉·迪阿茲的名字對她極盡吹捧之能事的時候,小個子拉博德賴卻受了這名聲緻命的一擊。

    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塞維利亞女郎芭基塔》這首詩的秘密。

    人們談論這篇了不起的作品時,所有的人都這樣說迪娜:“可憐的女人!可憐的女人!”一個女人将别的女人壓制了那麼久,現在别的女人能夠反過來可憐可憐她,心裡是很高興的,于是迪娜在當地人眼中顯得從未有過的那麼偉大。

    這小老頭現在變得更面黃肌瘦,更滿臉皺紋,更低能了,可是表面上什麼也沒有表現出來。

    隻不過有時迪娜撞見他朝迪娜投送過來的目光是那樣冷漠而充滿毒蛇的毒液,這就拆穿了他對她溫存倍增、更加彬彬有禮的假象。

    她原來以為隻是夫婦怄氣而已,最後終于猜透了這是怎麼回事。

    格拉維埃先生給拉博德賴起了個名字,說他是迪娜的“蟲豸”。

    迪娜想與她的蟲豸說說清楚的時候,她感到對方冷淡,心狠,如鋼鐵一般無動于衷。

    她發起火來,為自己十一年來的生活怪罪他。

    女人們稱之為“大吵大鬧”的那出戲,她也故意演了一遍。

    可是小矮個拉博德賴坐在扶手椅裡,雙目緊閉,聽她一個人說,仍然很平靜。

     最後,還是和從前一樣,侏儒降服了他的老婆。

    迪娜明白了,她搞寫作是大錯特錯了。

    她起誓發願,再也不寫一行詩,而且謹守諾言。

    桑塞爾全城的人莫不為此感到痛心。

    “為什麼德·拉博德賴太太再也不寫‘獅’①了呢?”沒有一個人不這麼說。

    那時節,德·拉博德賴夫人已經再沒有什麼對頭,到她家去的人絡繹不絕,沒有哪一個星期沒有新來乍到前來拜訪她的人。

    法院院長的老婆,是個令人敬畏的布爾喬亞,閨名包比諾-尚迪耶。

     ①作者在這裡将“詩”一詞寫成錯誤的發音,以說明這些桑塞爾人的無知,譯文中姑且以此代之。

     她有一個兒子,已經是個二十二歲的小夥子。

    她早就叫他的兒子到拉博德賴莊園去追求德·拉博德賴夫人。

    看到她的加蒂安得到這位出類拔萃的女人的青睐,她真是喜不自勝。

    “出類拔萃的女人”這個詞早已代替了從前“聖薩圖爾的薩福”那個粗俗的綽号。

    院長夫人從前曾經領導反對迪娜的反對派九年,現在看到她的兒子受到那麼好的接待,她高興得轉過來不知說了桑塞爾的缪斯多少好話。

    德·克拉尼太太對那個所謂她丈夫的情婦恨得要命。

    有一次她發表了一大通有關桑塞爾的缪斯的議論,院長夫人高聲大叫回答說:“不管怎麼說,她是整個貝裡地區最漂亮和最聰明的女人!”迪娜在那麼多的荊棘叢中滾過,奔馳在千百條不同的道路上,名氣很大的時候,她也夢想過愛情。

    她忍受了最悲慘的悲劇造成的痛苦,同時又品味着廉價購得的凄慘的歡樂。

    她那單調的生活是那樣使人厭倦,有一天迪娜終于跌入了她發誓要避過的溝壑。

    她看到德·克拉尼先生總是自我犧牲,家人叫他到巴黎去作代理檢察長,他也加以拒絕,她心裡想道: “他這是愛我!”她戰勝了自己的厭惡,顯出願意對這樣百折不回的追求賦予一個圓滿結局的樣子。

    就是因為她這豪爽的舉動,桑塞爾在選舉時才聯合起來一緻贊成德·克拉尼先生。

     德·拉博德賴夫人曾經夢想過追随桑塞爾的議員到巴黎去。

    人們許下了莊重的諾言,要投美人迪娜的崇拜者一百五十票。

    迪娜打算讓這個孤兒、寡婦的保護者穿上掌玺大臣的華服。

    雖然如此,那一百五十票還是變成了五十票,是“少數”。

    法院院長布瓦魯熱的嫉妒,格拉維埃先生的仇恨(他以為自己在迪娜心中是占優勢的候選人),卻被一個年輕的專區區長利用了。

    就是由于這個原因,“學說派”叫人任命這個人當了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