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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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dash我也可以幹點活兒了。
&rdquo我多麼悲慘啊！他為什麼要這麼裝模作樣呢？他以為我害怕真相嗎？從過去到現在，我皺過一下眉頭嗎？為什麼我的丈夫就不明白這一點呢？當我放棄了自己的眼睛，我不是平靜地接受了永恒的黑暗嗎？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與我丈夫之間唯一的鴻溝就是我的盲眼，可是現在出現了更進一步的歧異。
我的丈夫對我不再提起赫蒙格伊妮的名字，甚至一時疏忽都沒有，仿佛她已經從他的世界裡完全消失了，仿佛她從來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可是我還是輕易看得出來，他經常寫信詢問她的近況。
就像水塘漲滿雨水的時候，睡蓮浮在水面上，拉扯着水下的花莖；而他每次哪怕隻有一丁點興高采烈的迹象，我都能感覺到我的心也被拉扯着。
每次他是否得到了她的消息，我都完全感受得到。
可是我不能向他問起她的事。
我的靈魂渴望知道她的近況，這顆明亮美好的星星，曾經生動鮮活地暫時照亮了我内心的黑暗，可是我沒有權利對我丈夫說起她，即使隻有一會兒也不行。
在這件事上，我與我丈夫之間隻有完全的沉默，充滿了被壓制的字句與感受。
大約在吠舍佉月[77]中的時候，女仆來問我：&ldquo夫人，我看到河邊台階上正在裝船&mdash&mdash主人這是上哪兒去？&rdquo我知道這些準備工作正在進行。
在我命運的天空中，暴風雨前的暫時平靜已經持續了好幾天。
劫數的烏雲原本分散四處，如今正在集結。
濕婆默默伸出了手指，把他的毀滅之力全數聚集在我的頭頂&mdash&mdash我很清楚這一點。
可是我對女仆說：&ldquo我也不知道。
我都沒聽說。
&rdquo女仆不敢再追問，重重歎了一口氣，退下了。
當天夜裡很晚的時候，我丈夫來對我說：&ldquo離這裡很遠的地方有人請我去看診&mdash&mdash我明天一早就得出發。
可能兩三天才能回來。
&rdquo 我從床上起身，說：&ldquo你為什麼要說謊？&rdquo 他的聲音無力而顫抖：&ldquo我對你說什麼謊了？&rdquo &ldquo你這是要去結婚。
&rdquo我說。
他沉默了。
我也站着一動不動。
好長一段時間，房間裡沒有一點聲音。
最後我說：&ldquo給我一個回答。
你現在說：&lsquo對，我是要去結婚。
&rsquo&rdquo 他像回聲一樣答道：&ldquo對，我是要去結婚。
&rdquo &ldquo不對，&rdquo我說，&ldquo你去不了。
我要拯救你免于極大的危難、可怕的罪孽。
如果我做不了這件事，我算得上哪門子妻子？我向濕婆獻上那麼多禱告與供禮，是為了什麼？&rdquo 房間裡再次長久沉默。
我癱在地上，攀住他的腳，說道：&ldquo我對你做錯什麼了嗎？我哪裡有不足？你要一個新妻子做什麼？說實話，我求你。
&rdquo 于是我的丈夫慢慢說道：&ldquo實話就是，我懼怕你。
你的雙目失明，使你永遠罩上了一層蒙布，我無法穿透。
你就像女神，像女神一樣令人生畏&mdash&mdash我無法與你這樣繼續生活下去。
我要一個普通的女人，我可以責罵她，我可以生她的氣，我可以愛撫她，我可以裝飾她。
&rdquo &ldquo你剖開我的胸膛看一看！&rdquo我說，&ldquo我是一個普通女人&mdash&mdash在我心裡，我沒有别的身份，我依然是當初嫁給你的那個年輕新娘。
我想要相信你，信任你，對你頂禮膜拜：不要貶低你自己，不要把我的地位擡舉到你之上而給我帶來痛苦！請你讓我處處都居于你之下！&rdquo 我不記得自己都說了些什麼。
翻滾激蕩的大海能聽見自己的怒吼嗎？我唯一記得的就是，我對他說：&ldquo如果我一直以來對你真心忠誠，那麼神将不會允許你破壞自己立下的正直誓言。
要麼是我成為寡婦，要麼是在你犯下這樣的大罪之前，赫蒙格伊妮失了性命！&rdquo我說完就暈了過去。
我醒過來的時候，清晨的鳥兒還沒有開始鳴叫，而我的丈夫已經走了。
我把自己關進祈禱室裡，向神供奉禱告。
我在裡面待了一整天。
到了傍晚，一場吠舍佉月的暴風雨[78]開始狂掃。
我向神禱告，但我說的不是&ldquo神啊，我的丈夫現在正在船上，請看顧他&rdquo，我說的是&ldquo神啊，我命中該來的都讓它發生吧，但是請拯救我的丈夫免于犯下可怕的罪孽&rdquo。
一整個夜晚就這樣持續着，第二天白天我還在繼續祈禱。
我不知道是誰給了我力量，讓我能夠不吃不睡，撐了這麼長時間。
總之，我像石頭一樣，始終坐在石雕的神像前。
第二天傍晚，有人在房間外開始推門。
房門突然打開，我又暈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我聽見有人喊：&ldquo大姐！&rdquo然後我發現自己正躺在赫蒙格伊妮的膝上。
我轉頭的時候，她身上的婚服窸窣作響。
神啊！您并沒有垂聽我的乞求！我的丈夫犯下了大罪！ 赫蒙格伊妮低下頭來，慢慢對我說：&ldquo大姐，我是來請你祝福我的。
&rdquo 一開始我呆住了，然後我坐起來，說：&ldquo小妹，我怎麼可能不祝福你呢？難道你犯了什麼錯？&rdquo 赫蒙格伊妮的笑聲同往常一樣輕快甜美。
&ldquo犯錯？你結婚也是犯了錯嗎？我結婚有什麼可錯的？&rdquo 我擁抱她，也笑了起來。
我心中對自己說：&ldquo我的祈禱是否能夠實現？神的旨意豈非至高無上？如果打擊必将落下，請落在我頭上，可是我不會讓它落在我心中珍藏着信念與宗教的地方。
我不會動搖。
&rdquo赫蒙格伊妮彎下身，對我行了拂去腳上灰土的大禮。
我對她說：&ldquo願你永遠蒙福，永遠快樂。
&rdquo &ldquo我要的還不隻是你的祝福，&rdquo她說，&ldquo我要你以那純潔的懷抱歡迎我與我的丈夫。
你千萬不要因為怕羞而不敢見他。
如果你允許的話，我就把他帶過來。
&rdquo &ldquo帶他來。
&rdquo我說。
不一會兒，我聽見房間裡出現另一個人的腳步聲，還聽見了那句慈愛的問候：&ldquo庫蘇姆，你好嗎？&rdquo 我趕忙從床上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走過去行禮，喊道：&ldquo大哥！&rdquo &ldquo你為什麼叫他大哥？&rdquo赫蒙格伊妮說，&ldquo别開玩笑啦！他是你的妹夫[79]！&rdquo 我全都明白了。
我的兄長原本立誓不娶。
我們的母親已經去世，所以沒有人能強迫他結婚。
而他現在結婚是為了我。
我的淚水忍不住潸潸而下。
兄長溫柔地撫摩我的頭發，赫蒙格伊妮擁抱着我，又笑了起來。
那一夜我無法入睡。
我一顆心怦怦狂跳，等着我丈夫回家。
他要如何掩飾自己的羞慚與憤憤呢？ 夜裡很晚的時候，門慢慢開了。
我猛然坐起來。
這是我丈夫的腳步。
我的心怦然作響。
他走過來坐在床上，握着我的手，說：&ldquo你兄長救了我。
當時我已陷入瘋狂，離毀滅不遠了。
我上船的時候，隻有神知道我胸上的大石有多麼沉重。
我們在河上遭遇風暴，我擔心自己性命不保，暗自想：&lsquo如果我溺死，就得免罪孽了。
&rsquo等我到了馬圖爾甘傑，得知你兄長與赫蒙格伊妮已經在前一天成婚。
我回到船上，心中的羞慚無法形容，同時卻也感到喜悅。
這幾天我已經明白，抛棄你是不可能讓我得到幸福的。
你是我的女神。
&rdquo 我微笑着說道：&ldquo不要，我不要當女神。
我是為你管家的人&mdash&mdash一個普通女人。
&rdquo &ldquo我也有一個要求，&rdquo我丈夫說，&ldquo以後不要再稱呼我為神，這讓我很不好意思。
&rdquo 第二天，我們周圍四鄰響徹歡呼與螺号[80]。
赫蒙格伊妮開始毫不留情地拿我丈夫開玩笑，從早到晚，無論在用餐還是休息，把他戲弄得應接不暇。
可是沒有人提起之前發生的事，也沒有人暗示他曾經去了什麼地方。
&rdquo我多麼悲慘啊！他為什麼要這麼裝模作樣呢？他以為我害怕真相嗎？從過去到現在，我皺過一下眉頭嗎？為什麼我的丈夫就不明白這一點呢？當我放棄了自己的眼睛，我不是平靜地接受了永恒的黑暗嗎？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與我丈夫之間唯一的鴻溝就是我的盲眼，可是現在出現了更進一步的歧異。
我的丈夫對我不再提起赫蒙格伊妮的名字，甚至一時疏忽都沒有，仿佛她已經從他的世界裡完全消失了，仿佛她從來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可是我還是輕易看得出來，他經常寫信詢問她的近況。
就像水塘漲滿雨水的時候，睡蓮浮在水面上，拉扯着水下的花莖；而他每次哪怕隻有一丁點興高采烈的迹象，我都能感覺到我的心也被拉扯着。
每次他是否得到了她的消息，我都完全感受得到。
可是我不能向他問起她的事。
我的靈魂渴望知道她的近況，這顆明亮美好的星星，曾經生動鮮活地暫時照亮了我内心的黑暗，可是我沒有權利對我丈夫說起她，即使隻有一會兒也不行。
在這件事上，我與我丈夫之間隻有完全的沉默，充滿了被壓制的字句與感受。
大約在吠舍佉月[77]中的時候，女仆來問我：&ldquo夫人，我看到河邊台階上正在裝船&mdash&mdash主人這是上哪兒去？&rdquo我知道這些準備工作正在進行。
在我命運的天空中，暴風雨前的暫時平靜已經持續了好幾天。
劫數的烏雲原本分散四處，如今正在集結。
濕婆默默伸出了手指，把他的毀滅之力全數聚集在我的頭頂&mdash&mdash我很清楚這一點。
可是我對女仆說：&ldquo我也不知道。
我都沒聽說。
&rdquo女仆不敢再追問，重重歎了一口氣，退下了。
當天夜裡很晚的時候，我丈夫來對我說：&ldquo離這裡很遠的地方有人請我去看診&mdash&mdash我明天一早就得出發。
可能兩三天才能回來。
&rdquo 我從床上起身，說：&ldquo你為什麼要說謊？&rdquo 他的聲音無力而顫抖：&ldquo我對你說什麼謊了？&rdquo &ldquo你這是要去結婚。
&rdquo我說。
他沉默了。
我也站着一動不動。
好長一段時間，房間裡沒有一點聲音。
最後我說：&ldquo給我一個回答。
你現在說：&lsquo對，我是要去結婚。
&rsquo&rdquo 他像回聲一樣答道：&ldquo對，我是要去結婚。
&rdquo &ldquo不對，&rdquo我說，&ldquo你去不了。
我要拯救你免于極大的危難、可怕的罪孽。
如果我做不了這件事，我算得上哪門子妻子？我向濕婆獻上那麼多禱告與供禮，是為了什麼？&rdquo 房間裡再次長久沉默。
我癱在地上，攀住他的腳，說道：&ldquo我對你做錯什麼了嗎？我哪裡有不足？你要一個新妻子做什麼？說實話，我求你。
&rdquo 于是我的丈夫慢慢說道：&ldquo實話就是，我懼怕你。
你的雙目失明，使你永遠罩上了一層蒙布，我無法穿透。
你就像女神，像女神一樣令人生畏&mdash&mdash我無法與你這樣繼續生活下去。
我要一個普通的女人，我可以責罵她，我可以生她的氣，我可以愛撫她，我可以裝飾她。
&rdquo &ldquo你剖開我的胸膛看一看！&rdquo我說，&ldquo我是一個普通女人&mdash&mdash在我心裡，我沒有别的身份，我依然是當初嫁給你的那個年輕新娘。
我想要相信你，信任你，對你頂禮膜拜：不要貶低你自己，不要把我的地位擡舉到你之上而給我帶來痛苦！請你讓我處處都居于你之下！&rdquo 我不記得自己都說了些什麼。
翻滾激蕩的大海能聽見自己的怒吼嗎？我唯一記得的就是，我對他說：&ldquo如果我一直以來對你真心忠誠，那麼神将不會允許你破壞自己立下的正直誓言。
要麼是我成為寡婦，要麼是在你犯下這樣的大罪之前，赫蒙格伊妮失了性命！&rdquo我說完就暈了過去。
我醒過來的時候，清晨的鳥兒還沒有開始鳴叫，而我的丈夫已經走了。
我把自己關進祈禱室裡，向神供奉禱告。
我在裡面待了一整天。
到了傍晚，一場吠舍佉月的暴風雨[78]開始狂掃。
我向神禱告，但我說的不是&ldquo神啊，我的丈夫現在正在船上，請看顧他&rdquo，我說的是&ldquo神啊，我命中該來的都讓它發生吧，但是請拯救我的丈夫免于犯下可怕的罪孽&rdquo。
一整個夜晚就這樣持續着，第二天白天我還在繼續祈禱。
我不知道是誰給了我力量，讓我能夠不吃不睡，撐了這麼長時間。
總之，我像石頭一樣，始終坐在石雕的神像前。
第二天傍晚，有人在房間外開始推門。
房門突然打開，我又暈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我聽見有人喊：&ldquo大姐！&rdquo然後我發現自己正躺在赫蒙格伊妮的膝上。
我轉頭的時候，她身上的婚服窸窣作響。
神啊！您并沒有垂聽我的乞求！我的丈夫犯下了大罪！ 赫蒙格伊妮低下頭來，慢慢對我說：&ldquo大姐，我是來請你祝福我的。
&rdquo 一開始我呆住了，然後我坐起來，說：&ldquo小妹，我怎麼可能不祝福你呢？難道你犯了什麼錯？&rdquo 赫蒙格伊妮的笑聲同往常一樣輕快甜美。
&ldquo犯錯？你結婚也是犯了錯嗎？我結婚有什麼可錯的？&rdquo 我擁抱她，也笑了起來。
我心中對自己說：&ldquo我的祈禱是否能夠實現？神的旨意豈非至高無上？如果打擊必将落下，請落在我頭上，可是我不會讓它落在我心中珍藏着信念與宗教的地方。
我不會動搖。
&rdquo赫蒙格伊妮彎下身，對我行了拂去腳上灰土的大禮。
我對她說：&ldquo願你永遠蒙福，永遠快樂。
&rdquo &ldquo我要的還不隻是你的祝福，&rdquo她說，&ldquo我要你以那純潔的懷抱歡迎我與我的丈夫。
你千萬不要因為怕羞而不敢見他。
如果你允許的話，我就把他帶過來。
&rdquo &ldquo帶他來。
&rdquo我說。
不一會兒，我聽見房間裡出現另一個人的腳步聲，還聽見了那句慈愛的問候：&ldquo庫蘇姆，你好嗎？&rdquo 我趕忙從床上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走過去行禮，喊道：&ldquo大哥！&rdquo &ldquo你為什麼叫他大哥？&rdquo赫蒙格伊妮說，&ldquo别開玩笑啦！他是你的妹夫[79]！&rdquo 我全都明白了。
我的兄長原本立誓不娶。
我們的母親已經去世，所以沒有人能強迫他結婚。
而他現在結婚是為了我。
我的淚水忍不住潸潸而下。
兄長溫柔地撫摩我的頭發，赫蒙格伊妮擁抱着我，又笑了起來。
那一夜我無法入睡。
我一顆心怦怦狂跳，等着我丈夫回家。
他要如何掩飾自己的羞慚與憤憤呢？ 夜裡很晚的時候，門慢慢開了。
我猛然坐起來。
這是我丈夫的腳步。
我的心怦然作響。
他走過來坐在床上，握着我的手，說：&ldquo你兄長救了我。
當時我已陷入瘋狂，離毀滅不遠了。
我上船的時候，隻有神知道我胸上的大石有多麼沉重。
我們在河上遭遇風暴，我擔心自己性命不保，暗自想：&lsquo如果我溺死，就得免罪孽了。
&rsquo等我到了馬圖爾甘傑，得知你兄長與赫蒙格伊妮已經在前一天成婚。
我回到船上，心中的羞慚無法形容，同時卻也感到喜悅。
這幾天我已經明白，抛棄你是不可能讓我得到幸福的。
你是我的女神。
&rdquo 我微笑着說道：&ldquo不要，我不要當女神。
我是為你管家的人&mdash&mdash一個普通女人。
&rdquo &ldquo我也有一個要求，&rdquo我丈夫說，&ldquo以後不要再稱呼我為神，這讓我很不好意思。
&rdquo 第二天，我們周圍四鄰響徹歡呼與螺号[80]。
赫蒙格伊妮開始毫不留情地拿我丈夫開玩笑，從早到晚，無論在用餐還是休息，把他戲弄得應接不暇。
可是沒有人提起之前發生的事，也沒有人暗示他曾經去了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