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禅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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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落入廣袤的空裡頭。

    這個诠釋同樣誤解了禅。

    的确,禅的某些語詞或許暗示着這樣解釋,但是如果要了解,我們必須做個跳躍。

    我們必須橫越那個&ldquo廣袤的空&rdquo。

    如果主體不想被活埋的話,它必須從一個意識狀态裡醒來。

    唯有抛棄&ldquo自我陶醉&rdquo,而且&ldquo醉漢&rdquo也要真正醒覺到他的深層自我,才可能體悟到禅。

    如果有所謂&ldquo殺&rdquo心,那就交給禅吧,因為禅會讓被殺者和無生命者重獲永生。

    禅會說:&ldquo重生吧,從夢裡醒來吧,從死裡複活吧,你這醉漢。

    &rdquo因此,不要蒙着眼去看禅,你的手抖得太厲害了,也無法抓得住禅,而且不要忘記,我不是喜歡耍嘴皮的人。

     這類批評不勝枚舉,我希望以上舉隅足以讓讀者接受對于禅的正面描述。

    禅的基本理念是要探索我們存在的内在結構,而且是盡可能以直接的方式而不假外求。

    因此,禅呵斥一切類似外在權威的東西。

    絕對的信仰隻在一個人的内心。

    如果禅裡頭有任何權威,那也是來自内心。

    這是在最嚴格意義下的真理。

    即使是論理能力,也不被認為是究竟或絕對的。

    相反,它會障礙心和自身最直接的溝通。

    知性的任務隻是一個媒介,而禅則無關乎媒介,除非它想要和他人溝通。

    因此,一切經教都隻是方便假設,其中并無任何究竟。

    禅要如實把握生命的核心事實,而且是以最直接且生動的方式。

    禅自稱是佛教的精神所在,其實它也是一切哲學和宗教的精神。

    當人們完全體會到禅,他們就會得到心的絕對平安,也可以正其性命。

    除此之外,我們夫複何求? 或謂,既然禅的确是一種神秘主義,那麼它在宗教史裡就不是什麼獨一無二的東西。

    或許是吧,但是禅是自成一格的神秘主義。

    它所謂的神秘主義,無非日照花開,或是我現在聽到有人在街上打鼓的聲音。

    如果這些都是神秘主義的東西,那麼禅有一籮筐。

    有人問禅師什麼是禅,他回答說:&ldquo平常心。

    &rdquo[20]這不是很平凡直接嗎?它和什麼教派精神一點關系也沒有。

    基督徒和佛教徒都可以習禅,正如大魚小魚都可以在海裡優遊。

    禅是海洋,禅是空氣,禅是山,禅是雷鳴閃電,是春天的花,是夏天的暑熱,是冬天的雪,不,不止如此,禅更是人。

    盡管禅宗史裡積累了許多形式、習慣和附會,但是它的核心事實卻始終生機盎然。

    此即禅的殊勝之處:我們可以不偏不倚地觀照究竟實相。

     如前所述,禅在日本佛教裡的獨特之處,在于它有系統的修心法門。

    一般的神秘主義總是過于奇詭谲怪而脫離常軌,禅則對此有着重大的革命。

    禅把那高亢入雲的東西拉回到地上來。

    随着禅的開展,神秘主義也就不再神秘莫測;它不再是精神異常者的突發性症狀。

    因為禅就開顯于市井小民最平凡無奇的生活當中,在行住坐卧當中體會生命的實相。

    禅以有系統的修心去觀照它;禅打開人的心眼而得見那周行不息的偉大奧秘;它打開人的心量,在一彈指間領受時間的永恒和空間的無限;它讓俗世生活猶如在伊甸園裡漫步一般;而一切靈性的造就皆不假任何教義,而是直指那蘊藏在我們自性裡的真理。

     無論禅是什麼,它總是實證的、平凡的,同時又是最有生命力的。

    古代有一位禅師,在說明禅是什麼的時候豎起一指[21],有一位禅師則踢球示之[22],更有一位禅師掌掴問道者[23]。

    如果那深藏于我們自性的内在真理如是開示,那麼禅豈不是一切宗教當中最實證且直接的靈修方法嗎?這個實修方法不也是最原創的嗎?的确,禅總是原創性的,因為它不和概念打交道,而隻關心生活的實相。

    若從概念去理解,那麼豎一指也隻是日常生活裡的一件瑣事。

    但是在禅的眼裡,它卻回蕩着神性的意義和創造性的生命力。

    隻要禅能在我們陳腐而拘于概念的生活裡指出這個真理,那麼我們就必須承認它有其存在的理由。

     我引一段圓悟禅師[24]的書簡,或許多少可以回答章首關于&ldquo禅是什麼&rdquo的問題。

     觌面相呈,實時分付了也。

    若是利根,一言契證已早郎當。

    何況形紙墨,涉言诠,作路布。

    轉更懸遠。

    然此段大緣,人人具足。

    但向己求,勿從它覓。

    蓋自己心無相,虛閑靜密,鎮長印定,六根四大,光吞群象。

    若心境雙寂雙忘,絕知見,離解會,直下透徹,即是佛心,此外更無一法。

    是故祖師西來,隻言直指人心,教外别行,單傳正印,不立文字語句,要人當下休歇去。

    若生心動念,認物認見,弄精魂,着窠窟,即沒交涉也。

     石霜道:&ldquo休去歇去,直教唇皮上醭生去,一條白練去,一念萬年去,冷湫湫地去,古廟裡香爐去,但信此語依而行之。

    &rdquo放教身心如土木,如石塊。

    到不覺不知、不變動處。

    靠教絕氣息,絕籠羅,一念不生。

    蓦地歡喜,如暗得燈,如貧得寶,四大五蘊輕安,似去重擔,身心豁然明白。

    照了諸相,猶如空花,了不可得,此本來面目現,本地風光露。

    一道清虛,便是自己放身舍命,安閑無為,快樂之地。

    千經萬論隻說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