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蜜蜂與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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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日那天傍晚，我因報紙上都載着霍桑破獲了一件假江南燕案，特地到他的寓裡去，聽他講發案的經過。
他留我吃了晚飯，又談到深夜，就叫我宿在他那裡。
我從結婚以後，雖已和霍桑分居，但是他的愛文路七十七号寓所中，依舊安置着我的床鋪，我也仍不時和他同住。
十九日清早我起身走進樓下辦事室時，他的數十年如一日的清晨戶外運動已經完畢回來，正坐在靠窗口的一隻藤椅上，在靜穆地看報。
他隻向我含笑點一點頭，并不中斷他的讀報工作。
我也默默地坐在他對面的一隻沙發上，同樣從書桌上取起一張報紙。
窗開着，消釋了寒意的微風斷續地溜進來。
時間還早，遠處的市聲還很稀疏，室中顯得很靜谧。
壁爐沿上的一隻小瓷鐘正指着八點零七分。
鐘的右邊有一個裝着紅木底座的手榴彈殼，那是&ldquo活屍&rdquo案中的成績；左邊是一隻雨過天晴的古瓶，插着兩三枝淺紅的杏花。
壁爐外邊的壁上挂着一副五言聯，&ldquo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rdquo，下款是沈筠章，筆緻有顔魯公氣息。
讀者們的記憶力如果不大壞，也許還記得這位太史公所以和霍桑發生關系，有過一段小小的因緣，我曾寫過一篇《反抗者》。
單就這當兒的柔和甯靜的空氣&mdash&mdash物質的和抽象的&mdash&mdash看，這像是一個文人的書室，誰也不相信這裡是一個專跟巨匪、惡棍、奸蠢、劣紳，鬥智角力的偵探家的辦事室。
要是說這地方不久又将欣起一個驚人的軒然巨浪，更是誰也夢想不到。
嗡&hellip&hellip嗡&hellip&hellip嗡&hellip&hellip 一個蜜蜂飛進窗口來；接着的又是一個，兩個&mdash&mdash目的地都是古瓶中的杏花。
我的注意力給攪散了，目光從報紙上擡起來，看這一小群蜜蜂工作。
真不能看輕這小動物。
它有着優越的性能&mdash&mdash分工、互助、守紀律、耐勞苦，就是這幾點，有些号稱萬物之靈的人對它也不免慚愧。
我不知不覺地低吟哦。
&ldquo不論平地與山尖，無限風光盡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rdquo &ldquo包朗，你真雅興不淺！你做詩？&rdquo 霍桑的聽覺真敏銳，我的低低的微吟也逃不過他的耳官。
我笑一笑。
&ldquo不是做詩，是吟詩。
詩是羅隐做的。
&rdquo &ldquo喔，羅隐？&rdquo他放下了報紙。
&ldquo這名字很生疏。
他是唐朝人還是宋朝人？&rdquo &ldquo都不是。
他是五代人，字昭谏，是吳越的新城人，氣節高尚，文章多魄力，詩也很好。
&rdquo 霍桑點點頭，不接口。
他的心智因集中在科學和有關偵探學的其他學科方面，對于文學原沒有深切的研究，我也用不着為朋友諱飾。
不過他并不太機械，對于文學的鑒賞和愛好也不在一般水準之下。
他又說：&ldquo包朗，你的記憶力真不壞。
你念過的詩都背得出？&rdquo 我答道：&ldquo那也不。
好的詩才容易記，尤其是絕句。
這首七絕是我心愛的，所以連作者的小史也牢記着。
&rdquo &ldquo那末這是一首好詩？&rdquo &ldquo自然。
&rdquo &ldquo晤，好在什麼地方？你說說看。
&rdquo &ldquo你聽清楚沒有？要不要我再念一遍？&rdquo &ldquo不必，我每一句都聽清楚。
我要聽聽你的評語。
&rdquo 我說：&ldquo你總知道詩的主要條件是情感。
這首詩有寄托，有感慨。
所謂寄托感慨也就是
他留我吃了晚飯，又談到深夜，就叫我宿在他那裡。
我從結婚以後，雖已和霍桑分居，但是他的愛文路七十七号寓所中，依舊安置着我的床鋪，我也仍不時和他同住。
十九日清早我起身走進樓下辦事室時，他的數十年如一日的清晨戶外運動已經完畢回來，正坐在靠窗口的一隻藤椅上，在靜穆地看報。
他隻向我含笑點一點頭，并不中斷他的讀報工作。
我也默默地坐在他對面的一隻沙發上，同樣從書桌上取起一張報紙。
窗開着，消釋了寒意的微風斷續地溜進來。
時間還早，遠處的市聲還很稀疏，室中顯得很靜谧。
壁爐沿上的一隻小瓷鐘正指着八點零七分。
鐘的右邊有一個裝着紅木底座的手榴彈殼，那是&ldquo活屍&rdquo案中的成績；左邊是一隻雨過天晴的古瓶，插着兩三枝淺紅的杏花。
壁爐外邊的壁上挂着一副五言聯，&ldquo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rdquo，下款是沈筠章，筆緻有顔魯公氣息。
讀者們的記憶力如果不大壞，也許還記得這位太史公所以和霍桑發生關系，有過一段小小的因緣，我曾寫過一篇《反抗者》。
單就這當兒的柔和甯靜的空氣&mdash&mdash物質的和抽象的&mdash&mdash看，這像是一個文人的書室，誰也不相信這裡是一個專跟巨匪、惡棍、奸蠢、劣紳，鬥智角力的偵探家的辦事室。
要是說這地方不久又将欣起一個驚人的軒然巨浪，更是誰也夢想不到。
嗡&hellip&hellip嗡&hellip&hellip嗡&hellip&hellip 一個蜜蜂飛進窗口來；接着的又是一個，兩個&mdash&mdash目的地都是古瓶中的杏花。
我的注意力給攪散了，目光從報紙上擡起來，看這一小群蜜蜂工作。
真不能看輕這小動物。
它有着優越的性能&mdash&mdash分工、互助、守紀律、耐勞苦，就是這幾點，有些号稱萬物之靈的人對它也不免慚愧。
我不知不覺地低吟哦。
&ldquo不論平地與山尖，無限風光盡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rdquo &ldquo包朗，你真雅興不淺！你做詩？&rdquo 霍桑的聽覺真敏銳，我的低低的微吟也逃不過他的耳官。
我笑一笑。
&ldquo不是做詩，是吟詩。
詩是羅隐做的。
&rdquo &ldquo喔，羅隐？&rdquo他放下了報紙。
&ldquo這名字很生疏。
他是唐朝人還是宋朝人？&rdquo &ldquo都不是。
他是五代人，字昭谏，是吳越的新城人，氣節高尚，文章多魄力，詩也很好。
&rdquo 霍桑點點頭，不接口。
他的心智因集中在科學和有關偵探學的其他學科方面，對于文學原沒有深切的研究，我也用不着為朋友諱飾。
不過他并不太機械，對于文學的鑒賞和愛好也不在一般水準之下。
他又說：&ldquo包朗，你的記憶力真不壞。
你念過的詩都背得出？&rdquo 我答道：&ldquo那也不。
好的詩才容易記，尤其是絕句。
這首七絕是我心愛的，所以連作者的小史也牢記着。
&rdquo &ldquo那末這是一首好詩？&rdquo &ldquo自然。
&rdquo &ldquo晤，好在什麼地方？你說說看。
&rdquo &ldquo你聽清楚沒有？要不要我再念一遍？&rdquo &ldquo不必，我每一句都聽清楚。
我要聽聽你的評語。
&rdquo 我說：&ldquo你總知道詩的主要條件是情感。
這首詩有寄托，有感慨。
所謂寄托感慨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