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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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要是恢複曹國和衛國,我就不打宋國,咱們彼此和好,省得叫老百姓吃苦。

    ”晉文公還沒說什麼,狐偃開口就罵:“成得臣這小子好不講理!他放了一個還沒打敗的宋國,倒叫我們恢複兩個已經滅了的國家。

    哪兒有這麼便宜的買賣呐?”他把成得臣派來的使臣扣起來,把手下的人放回去。

     為了打擊楚國,晉國又辦了兩件重要的事情:第一,打發使者去聯絡秦國和齊國,請他們一塊兒來幫助中原諸侯,抵禦楚國這個南方“蠻族”;第二,通知衛國和曹國的國君,叫他們先去跟楚國絕交,将來一定恢複他們的君位。

    這兩位亡國之君就寫信給成得臣,說他們隻好得罪楚國,歸附晉國了。

    成得臣正替這兩國說情,他們倒來跟他絕交。

    他這一氣,差點兒氣昏過去,雙腳亂跳地嚷着說:“這兩封信明明是那個餓不死的老賊逼他們寫的!算了,不打宋國了。

    找重耳這老賊算賬去,打退了晉國再說。

    ”他就帶領兵馬,一直趕到晉國人駐紮的地方。

     晉國大将先轸一瞧楚國人過來,就打算立刻開戰。

    狐偃說:“當初主公在楚王面前說過,要是兩國打仗,晉國情願退避三舍。

    這可不能失信。

    ”将士們都反對說:“這怎麼行呐?晉國的國君還能在楚國的臣下面前退避嗎?”狐偃說:“咱們不能忘了當初楚王對咱們的好意。

    退避三舍是向楚王表示好意,哪兒是向成得臣退避呐?再說,要是咱們退兵,他們也退兵或者不追上來,兩國就容易講和了。

    那不是很好嗎?要是咱們退兵,他們還追上來,那就是他們的不是了。

    咱們有理,他們沒理,咱們的将士個個理直氣壯,打起仗來就更賣力氣,不是對咱們有利嗎?” 大夥兒認為狐偃的話很對。

    晉文公就吩咐軍隊向後撤退,一口氣就退了三十裡。

    遠遠望見楚軍朝前移動,他們就再退三十裡,把楚軍抛遠了。

    晉文公派人一探聽,楚軍又跟上來了,晉軍就又退了三十裡,總共退了九十裡,到了城濮(衛地,在河南濮陽南)才駐紮下來,不再往後退了。

    這時候,秦國、齊國、宋國的兵馬也先後到了。

     楚軍瞧晉軍一退再退,以為晉文公不敢跟楚國打仗,大夥兒不用提多神氣了。

    副将鬥勃(鬥dòu)對成得臣說:“晉國的國君直躲着楚國的軍隊,咱們已經有了面子了。

    大王早就吩咐咱們回去,咱們也不能太固執了。

    我瞧咱們既然有了面子,就下了台階吧。

    ”成得臣說:“先前沒聽從大王的命令,已經錯了,現在回去也得辦罪。

    倒不如打個勝仗,還可以将功折罪。

    咱們追上去吧。

    ”楚軍就追到了城濮。

    雙方的軍隊都在那邊駐紮下來,遙遙相對,好像密密層層的黑雲遮住了整個天空,随時随刻都能來個狂風暴雨。

     晉文公知道楚國多少年來沒打過一次敗仗,成得臣又是一員猛将,他瞧着楚軍一步死釘一步地逼上來,心裡多少有點兒害怕,要是萬一打個敗仗,别說不能當霸主,從這兒往後,中原諸侯隻好聽“南蠻子”的了。

    他越想越擔心,越擔心越心虛。

    他的心好像是給蜘蛛網粘住了的小蟲兒,越掙紮纏得越緊。

    到了晚上,他翻過來掉過去地睡不着,好容易剛睡着,就做了個噩夢。

     第二天,晉文公對狐偃說:“我可有點兒害怕。

    昨兒晚上我做了個夢,好像還在楚國,跟楚王摔跤(shuāijiāo)。

    我摔不過他,摔了個大仰殼兒(殼ké)。

    他趴在我身上,直打我腦袋,還吸我的腦漿。

    到這時候我腦袋還有點疼呐!”狐偃可真會說話,直給晉文公打氣,他說:“大喜,大喜!咱們準打勝仗!”晉文公問:“這話怎麼講?”狐偃說:“我能詳夢,還詳得很準。

    主公仰面朝天,分明是得到了老天爺的幫助;楚王向您一趴,他的臉朝下,表示向您伏罪。

    ”晉文公聽他這麼一說,腦袋也不疼了,覺得自己也有了膽量了,就鼓勵将士們準備跟楚軍對打,要打個勝仗。

     兩邊一開戰,先轸故意先敗下來。

    成得臣一向驕傲自大,不把晉國的将士放在眼裡。

    他一看晉軍逃跑,就命令楚軍不顧前後地直追上去。

    先轸就這麼把楚軍引到有埋伏的地方,切斷了他們的後路,殺得他們七零八落,腿長的快快地跑了。

    秦國、齊國和宋國的兵馬也早有了準備,把楚國的軍隊切成好幾段,圍困起來。

    楚軍彼此失了聯系,後路又被切斷,隻能一邊挨打,一邊逃跑,軍心也就散了。

    陳、蔡、鄭、許四國的兵馬傷的傷,亡的亡,活着的各自逃命,回到本國去了。

     晉文公連忙叫先轸囑咐将士們,隻要把楚人趕跑就是了,不許追殺,免得辜負了楚王先前的情義,留個後路,還可以跟楚國和好。

    楚國的大将成得臣、鬥勃、鬥宜申、鬥越椒(jiāo)帶着那些敗兵,沿着睢水跑。

    跑了一陣,正打算歇歇腿,突然一陣鼓響,出來了一隊晉國的兵馬,領頭的将軍正是楚國人最害怕的那個大力士魏犨。

    魏犨有的是力氣,兩頭野牛都頂不過他。

    他瞧見了楚國的敗兵,就趕緊叫手下兵将上去,把他們圍困起來,打算一個一個地收拾他們。

    他正在那兒動手的時候,忽然來了個“飛馬報”,大聲嚷着說:“千萬别殺!主公有令,讓楚國的将士好好地回去,好報答楚王的情義!”魏犨隻好叫士兵們讓開一條去路,吆喝着說:“便宜了你們,滾吧!”楚國的兵将這才低着腦袋,急急忙忙地滾了。

     成得臣一直退到連谷城(楚國地名),唉聲歎氣地說:“本來想為國家增光,不料中了晉人的詭計,敗得這個樣兒,還有什麼話說呐?”他就跟鬥勃、鬥宜申、鬥越椒在連谷自己下了監獄,打發他兒子成大心帶着軍隊去見楚成王。

    楚成王怒氣沖沖地說:“我一再吩咐你們别跟晉人開仗,你們偏不聽我的命令!你父親自己說過願受軍法處置,還有什麼說的?”成大心說:“我父親早知道有罪,當時就要自殺。

    将軍們都對他說,見了大王,讓大王處置吧!”楚成王說:“打了敗仗的将軍不能活着回來,這是楚國的規矩,用不着費話!”成大心隻好哭着回到連谷城去了。

     有一位大臣知道了這件事,趕緊去見楚成王,對他說:“子玉是個猛将,就是沒有計謀,本來就不該叫他獨當一面。

    要是有個謀士給他出主意,一定能打勝仗。

    大王不如免他一死,讓他有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楚成王一想這話說得對,立刻打發使者去傳命令:“敗将一概免死。

    ” 成大心回去向他父親報告。

    成得臣歎了口氣說:“我還有什麼臉見人呐?”他就拔出寶劍自殺了。

    趕到使者到了連谷城宣布免死的命令,成得臣已經死了。

    鬥宜申懸梁自盡,因為身子太沉,吊上去,繩子斷了,還沒死。

    鬥勃正替成得臣刨坑,打算把他的屍首埋了之後再自殺。

    可巧楚成王的使者帶了免死令來,他們兩個都沒死了。

    敗将一概免死,結果就隻死了一個成得臣。

     晉國打敗了楚國的消息傳到了洛陽,周襄王就派大臣為天使(天子的使者)去慰勞晉文公。

    晉文公借着招待天使的機會,約會了十來個諸侯開了個大會,訂立盟約,當時就正式稱晉文公為盟主。

     犒軍救國 鄭國在外表上加入了中原聯盟,可是暗地裡又跟楚國通同一氣。

    晉文公打算會合諸侯去征伐鄭國。

    先轸說:“會合諸侯已經好幾次了。

    征伐鄭國,咱們自己的兵馬也夠了,何必再去麻煩别人呐?”晉文公說:“也好。

    不過上回秦伯跟我約定有事一塊兒出兵,這回倒不能不去請他。

    ”他就派使者去請秦穆公發兵。

     晉國的軍隊到了鄭國,秦國的兵馬也到了。

    晉國的兵馬駐紮在西邊,秦國的兵馬駐紮在東邊,聲勢十分浩大,吓得鄭國的國君慌了神兒。

    有人替他出主意,叫他派個能說會道的人去勸秦國退兵。

    秦穆公還真答應鄭國單獨講了和,派副将杞子(杞qǐ)和另外兩個将軍在北門外留下兩千人馬保護着鄭國,自己帶着其餘的兵馬回去了。

     晉國人一瞧秦國人不說什麼就走了,都很生氣。

    狐偃主張追上去,或者把留在北門的那些人消滅掉。

    晉文公說:“我要是沒有秦伯幫忙,怎麼能夠回國呐?”他就叫将士們加緊攻打鄭國。

    鄭國投降了晉國,依了晉國提出的條件,把一向留在晉國的公子蘭立為太子。

     秦國的将軍杞子他們三個人帶着兩千人馬駐紮在北門。

    一瞧晉國送了公子蘭回到鄭國,立他為太子,不由得氣得直蹦。

    杞子說:“主公為了鄭國投降了咱們,才退兵回去,叫咱們保護着北門。

    鄭伯反倒甩開(甩shuǎi)了咱們,投降了晉國,太不像話了!”他們就派人去向秦穆公報告,請他快來征伐鄭國。

     秦穆公聽了杞子的報告,心裡很不痛快。

    不過他還不好意思跟晉文公抓破臉,隻好暫時忍着。

    後來聽說晉國幾個重要的人物,像狐偃、狐毛、魏犨都先後死了,秦穆公一想,晉國的老大臣已經是死的死、亡的亡,可秦國年輕的将軍就好比雨後春筍地長起來,後勁兒足,就打算接着晉國來做霸主。

    可是中原諸侯還是把秦國看作西方的戎族,正像把楚國看作南蠻子一樣。

    秦穆公想:要做中原的霸主,就得打到中原去,老蹲在西北角上是不行的。

    那些個青年将軍,像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等也打算到中原去擴展勢力。

     公元前628年,晉文公也死了。

    秦穆公不想錯過機會,摩拳擦掌,要建立霸業了。

    可巧駐守鄭國的杞子又來了個報告說:“鄭伯死了,公子蘭做了國君,他隻知道有晉國,不知道有秦國。

    晉侯重耳死去不多久,還沒入殓(liàn)呐。

    現在趕快發兵來打鄭國,晉國決不會擱着國君的屍體來幫助鄭國打仗的。

    請主公發兵來,我們在這兒做内應,裡外一夾攻,一定能把鄭國滅了。

    ” 秦穆公召集了大臣們商議發兵去打鄭國。

    老臣蹇叔和百裡奚盡力反對。

    他們說:“鄭國和晉國都剛死了國君,我們不去吊祭,反倒趁火打劫去侵犯人家,這是不合理的。

    再說鄭國離咱們這兒有一千多裡地,盡管偷偷地行軍,路很遠,日子久長,能不讓人家知道嗎?就說打個勝仗,我們又不能路遠迢迢(tiáo)地去占領鄭國的土地。

    要是打個敗仗,損失可不小。

    好處小損失大的事,還是不幹為妙。

    ” 秦穆公說:“咱們一向替晉國搖旗呐喊,做好了飯叫别人吃,人家可把咱們當作瘸腿驢(瘸qué)跟馬跑,一輩子趕不上人家。

    你們想想可氣不可氣。

    現在重耳死了,難道咱們就這麼沒聲沒響地老躲在西邊嗎?”他就拜孟明視為大将,西乞術、白乙丙為副将,率領三百輛兵車去攻打鄭國。

     大軍出發那一天,蹇叔和百裡奚送到東門外,對着秦國的軍隊哭着說:“真叫人心疼啊!我們瞧見你們出去,可瞧不見你們回來了!”西乞術和白乙丙哥兒倆是蹇叔的兒子,他們瞧着父親哭得那麼難受,就說:“您這麼說,我們不去了。

    ”蹇叔說:“那可不行!咱們一向受着國君的重視,你們就是給人打死,也得盡你們的本分。

    ”西乞術說:“是!父親還有什麼吩咐,請直說吧。

    ”蹇叔說:“你們這回出去,鄭國倒無所謂,千萬得留神晉國。

    崤山(在河南洛甯北邊,函谷關東邊;崤xiáo)一帶地形險惡,你們得多加小心。

    要不然,我就得到那邊收拾你們的屍骨了。

    ”孟明視聽了,隻覺得他父親百裡奚和蹇伯父怕得太過分了,哪兒真會有這樣的事呐! 秦國的軍隊在那年冬天動身,路過晉國的崤山和周天王都城的北門,倒沒事。

    第二年初春到了滑國(在河南偃師南)地界。

    正走着,前邊有人攔住去路說:“鄭國的使臣求見!”前哨的士兵趕快通報了孟明視。

    孟明視大吃一驚:莫非鄭國已經知道我軍來了嗎?他馬上叫人去接見鄭國的使臣,還親自問他:“您貴姓?到這兒來幹什麼?”那個使臣說:“我叫弦高。

    我們的國君聽到三位将軍要到敝國來,趕快派我帶上十二頭肥牛,送給将軍。

    這一點小意思可不能算是犒勞(犒kào),不過給将士們吃一頓罷了。

    我們的國君說,敝國蒙貴國派人保護着北門,我們不但非常感激,而且我們自個兒也格外小心謹慎,不敢懈怠(xièdài)。

    将軍您隻管放心!”孟明視說:“我們不是到貴國去的,你們何必這麼費心。

    ”弦高似乎有點不信。

    孟明視就偷偷地對他說:“我們&hellip&hellip我們是來征伐滑國的,你回去吧!”弦高交上肥牛,謝過孟明視,回去了。

     孟明視下令攻打滑國,弄得西乞術和白乙丙莫名其妙,問他:“将軍,您這是什麼意思?”孟明視對他們說:“咱們偷着過了晉國的地界,離開本國差不多有一千裡地了。

    原來以為鄭國沒做準備,突然打進去,叫他們來不及抵抗。

    現在鄭國派使臣老遠地跑來犒軍,這明明是告訴咱們,他們早已準備好了。

    他們有了準備,情況可就兩樣了。

    咱們是遠道而來的,頂好快打。

    他們有了準備,用心把守,給咱們一個幹着急。

    要是把鄭國長時期地圍困起來呐,咱們的兵力可又不夠,給養也有困難。

    因此,倒不如趁滑國沒有防備,一下子就能把它滅了,多帶些财物回去,也可以回報主公做個交代,總算沒白跑一趟。

    ” 沒想到孟明視可上了弦高的大當。

    弦高這個使臣原來是冒充的!他本是鄭國的一個牛販子。

    這回趕了一群牛到洛陽去做買賣,半路上碰見一個從秦國回來的老鄉。

    兩個人一聊,那老鄉說起秦國發兵來打鄭國。

    這位牛販子一聽到這個消息,急得什麼似的。

    他想:“本國近來有了喪事,一定沒有做打仗的準備。

    我既然知道了,好歹得想個主意呀!”他一面派手下的人趕快回去通知國君,一面趕着牛群迎了上來。

    果然在滑國地界碰到了秦國的軍隊,他就冒充使臣犒勞秦軍,救了鄭國。

     鄭國的新國君接到了商人弦高的警報,馬上派人去探望杞子他們的動靜。

    果然,他們正在那兒整理兵器,收拾行李,好像打算出發的樣兒。

    鄭伯派個大臣去對他們說:“諸位辛苦了。

    孟明視的大軍已經到了滑國,你們怎麼不跟他們一塊兒去呀?”杞子他們聽了大吃一驚,知道有人走漏了消息,隻好厚着臉皮對付了幾句,連夜逃走了。

     放虎回山 秦國的軍隊滅了滑國,把滑國的糧食和财寶搶劫一空,裝滿了幾百輛大車,帶了回去。

    這時候已經到了春天(公元前627年),他們走到離崤山挺近的地方。

    白乙丙對孟明視說:“家父所說的險惡的地方可又到了,咱們得留點兒神。

    ”孟明視說:“有什麼可怕的,過了崤山就是咱們的地方了。

    ”西乞術可有點兒害怕,他說:“話是不錯,可是萬一晉國人在這兒埋伏着,那可怎麼辦呐?咱們多少得留點兒神。

    ”孟明視覺得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就把大軍分成四隊:小将褒蠻子率領第一隊,自己第二隊,西乞術第三隊,白乙丙第四隊。

    這麼着,每隊隔着一二裡地,互相照應着,慢慢地進了崤山。

     褒蠻子率領第一隊,先到了東崤山,一路上沒碰到什麼,就是有點兒太靜了。

    剛轉過山腳,突然聽見一陣鼓響,前邊跑過來一隊兵車,一個大将攔住去路,開口就問:“你是不是孟明視?”褒蠻子反問一句:“你是什麼人,報上名來!”他說:“我是晉國的将軍萊駒。

    ”褒蠻子沖他一翻白眼,說:“快給我滾開!無名小卒,誰有閑工夫跟你動手!叫你們的頭子出來!”萊駒氣得拿起戟來就刺過去。

    褒蠻子把萊駒的戟輕輕撥開,就好比拿撣子(撣dǎn)撣土似的,回頭就是一矛。

    萊駒趕快閃開,那輛車上的橫檔早給他戳成兩截了。

    萊駒不由得把脖子一縮,嚷了一聲:“好個孟明視!可真了不得!”褒蠻子哈哈大笑,說:“我是大将手下的小兵褒蠻子。

    我們的大将怎麼能跟你交手?哈哈哈!”萊駒聽了,好像魚泡洩了氣似的,趕緊說:“我讓你們過去,可千萬别傷害我們的人馬。

    ”說着趕快跑了。

    褒蠻子打發小卒子去通報後隊,說:“有幾個小兵埋伏着,已經給我們轟走了。

    請後隊趕快上來,過了山,保準沒事。

    ”孟明視催着第三、第四隊兵馬一塊兒過山。

     孟明視他們走了沒有幾裡,山道越來越窄,車馬簡直過不去了。

    後來隻好拉着馬推着車,慢慢地走。

    孟明視瞧不見前隊的人馬,想必已經走遠了,就叫士兵拉着馬小心地走。

    忽然後邊有擂鼓的聲音,大家夥兒吓得哆嗦成一個團兒。

    孟明視對他們說:“怕什麼,道兒這麼難走,他們追上來也不容易呀!咱們還是往前走咱們的吧!”他叫白乙丙先上去,自己留着壓隊。

    孟明視挺鎮靜,可是那些小兵一聽見後面的鼓聲,就吓得連頭也不敢回,亂哄哄地把那些滑國弄來的東西和俘虜,一路走一路扔。

    又跑了一段路,大夥兒擠着擠着,好像擠進了一條死胡同,走又走不過去,退又退不回來。

     孟明視擠到頭裡一瞧,就瞧見山道上橫七豎八地堆着不少大木頭,當中立着一面大旗,五丈來高,上頭有個“晉”字,四邊可沒有一個人,就連山鳥也沒有一隻!隻有那面大旗,在微風中懶洋洋地飄着。

    孟明視一瞧,說:“這是他們弄的假招罷了,不管是真是假,咱們已經到了這兒,後邊又有追兵,也隻好向前沖過去。

    ”他立刻吩咐士兵們搬開木頭,清理出一條走道來。

    那面大旗當然給他們放倒了。

     哪兒知道那面大旗是晉軍的暗号。

    他們全藏在山溝子裡,眼睛盯着那面大旗,就好比釣魚的人瞅着魚漂似的。

    等到旗杆一倒,得!就知道秦國人上了鈎了。

    才一眨眼,整個山溝裡打雷似的鼓聲來回地響,簡直要把山都震裂了。

    孟明視擡頭一瞧,就瞧見高山崗上站着一隊人馬。

    晉國的大将狐射姑嚷着說:“褒蠻子已經給我們逮住了!你們趕快投降,還有活命!”孟明視立刻吩咐軍隊往後退。

    退了不到一裡地,就瞧見滿山全是晉國的旗子。

    幾千晉軍從後邊殺過來了。

     秦國的兵馬隻好又退回來。

    他們就好像叫淘氣的孩子用唾沫(唾tuò)圈住了的螞蟻似的,東逃西轉,就是沒有一條出路,前前後後全都給堵住了。

    他們隻好向左右兩邊的山上爬。

    那些向左邊爬的還沒爬上十幾步,又聽見鼓聲震天,上頭擋着一支晉國的軍隊。

    少年将軍先且居(先轸的兒子)大聲叫着:“孟明視快快投降!”這一聲直吓得左邊爬山的秦軍全都摔下來。

    那些向右爬的因為中間隔着一條山澗,全都跳到水裡頭,磕磕碰碰地逃命,指望一步跨到沒有敵人的山崗上去。

    等到他們離開了山澗,正想往上爬,就聽見前邊吆喝一聲,山崗上又全是晉國的士兵,直吓得秦人又跑回水裡去。

    這時候,前後左右全給晉國的軍隊圍住。

    秦國的軍隊被逼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隻好又跑到木頭堆那邊去。

     西邊山頂上的太陽,好像一個頂大的火球,照得滿山比血還紅。

    本來已經叫人心驚肉跳的了,誰想得到木頭堆裡原來擱着引火的東西,晉兵放了帶火的箭,亂木頭全燒起來,直燒得快下山的太陽也給壓下去了。

    秦國的将士有的給燒死,有的給殺死,有的給踩死。

    那些沒死的,大夥兒又哭又号,亂成一團。

     孟明視對西乞術和白乙丙說:“大伯簡直是神仙。

    我今天隻好死在這兒了。

    你們趕快脫去盔甲(盔kuī),各自逃命吧!隻要有一個能夠逃回本國去,請主公出來報仇,我死了,眼睛也能閉上了。

    ”西乞術和白乙丙流着眼淚說:“咱們三個人能夠跑得了的話就一塊兒跑,要死就一塊兒死。

    ”孟明視帶着他們兩個人,湊湊合合逃出了火坑,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等死。

    他們就覺得頭昏眼花,手軟腳酸,嘴裡又幹又澀(sè),舌尖貼着上颚,舔不出半點唾沫來。

    這時候就算有一條活路,他們也不能跑了。

    但得有拿刀的力氣,他們也許情願了結自己的性命。

    可是他們好像在做夢,隻能看,隻能想,就是不能動彈。

    四外的敵人好像口袋似的,把他們圍住。

    口袋嘴一收,三個大将全給人逮住了。

     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全都被裝上了囚車。

    他們還不大明白:晉國的軍隊怎麼會布置得這麼嚴密呢?怎麼他們走進山裡的時候會沒瞧見一個敵人呐?原來晉文公死了以後,正要出殡(bìn)的時候,晉國的大将先轸得了個信兒,說秦國的孟明視率領大軍偷過崤山,去攻打鄭國。

    他立刻報告了新君晉襄公。

    晉襄公跟大臣們商議了一下,就發兵到了崤山,布置了天羅地網等候着秦國的軍隊。

    這麼着,他們打得孟明視全軍覆沒,連一個也沒跑了。

     先且居等人把抓到的秦國大将和士兵,還有秦軍從滑國搶來的東西和俘虜,都送到晉襄公的大營裡去。

    晉襄公穿着孝服出來迎接。

    全軍高聲呐喊,慶祝勝利。

    褒蠻子是個大力士,一輛囚車差點兒給他撞破。

    晉襄公怕他出亂子,先把他殺了。

    那三個大将,他打算弄到太廟裡去活活地當作祭物。

     晉襄公的後母文嬴(文公夫人,就是秦穆公的女兒懷嬴),聽到了秦國打了敗仗,孟明視等全給逮住了,恐怕晉國和秦國的冤仇越結越深,就對晉襄公說:“秦國和晉國是親戚,向來彼此幫忙。

    為了孟明視這群年輕的武人自己要争勢力,弄得兩國傷了和氣。

    我想秦伯一定也恨他們三個人。

    要是咱們把他們殺了,恐怕兩國的冤仇越結越深。

    不如把他們放了,讓秦伯自己去處置他們,他必定會感激咱們的。

    ”晉襄公說:“已經逮住了的老虎怎麼能放回山裡去呐?”文嬴說:“成得臣打了敗仗,就給楚王殺了。

    難道秦國沒有軍法嗎?再說咱們的先君惠公,也給秦人逮住過,秦伯可把他放回來了。

    你父親逃難多年,全靠人家秦國幫忙,才做了國君。

    難道咱們連這一點情義都忘了嗎?”晉襄公覺得母親說得很有道理,就下令把秦國的三個敗将放了。

     這時候先轸正在家裡吃飯。

    趕到他聽說國君把秦國的敗将放了,趕快吐出嘴裡的飯,三步當兩步跨地跑去見晉襄公,怒氣沖沖地問他:“秦國的敗将在哪兒?”晉襄公臉紅了,他結結巴巴地說:“母親叫我把&hellip&hellip把他們放了。

    ”先轸一聽,直氣得青筋暴跳,向晉襄公的臉上啐了(啐cuì)一口唾沫,說:“呸!你這個小毛孩子,任事不懂!将軍們費了多少心計,士兵們流了多少血汗,才逮住了這三個人。

    你就憑婦道人家一句話,把他們放了,也不想想放虎回山的禍患!”晉襄公擦着臉上的唾沫,很抱歉地說:“這是我不好。

    可怎麼辦呐?不知道能不能追上去?”大将陽處父自告奮勇地說:“我去追!”先轸對他說:“你要是能追上他們,好言好語地請他們回來,就是一等大功!”陽處父手提大刀,上了車,連連加鞭,飛似的追上去了。

     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恐怕晉襄公後悔,就拼命地跑,連吃奶的勁兒全使出來了。

    他們一直跑到黃河邊,回頭一瞧,果然有人追下來。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怎麼辦呢?正在這吃緊的關頭,他們瞧見一隻小船停在那兒。

    三個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趕快跳下去。

    船艙裡出來了一個打魚的。

    他們一瞧,連話都說不上來,就這麼“撲通”一聲,倒在船上。

    那個打魚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們的好朋友公孫枝! 原來蹇叔送走了他兒子以後,就說身患重病,告老還鄉了。

    百裡奚對他說:“我也打算回去。

    可是我還得等着,也許能再見他們一面。

    您有什麼吩咐沒有?”蹇叔說:“咱們這回一定得打敗仗。

    您還是私下裡請公孫枝在河東預備船隻,萬一他們能夠回來,好歹也有個接應。

    ”百裡奚就去見公孫枝,請他準備。

    公孫枝扮作打魚人在河東等了好些天,這時候果然見他們三位來了,立刻叫人開船。

     小船剛離開河邊,陽處父趕到,嚷着說:“秦國将軍慢點兒走,我們主公一時忘了給你們預備車馬,叫我追上來,送給将軍幾匹好馬。

    請你們收下吧!”孟明視站起來,向陽處父行了個禮說:“蒙晉侯不殺之恩,我們已經萬分感激,哪兒還敢再受禮物?要是我們回去還有活命的話,那麼再過三年,我們理當親自到貴國來道謝。

    ”陽處父還想說什麼,就瞧見那隻小船漂漂搖搖地越去越遠了。

    陽處父隻好張着嘴,瞪着眼,呆呆地出了一會兒神,沒精打采地上了車,拖着大刀回去了。

     晉襄公聽了陽處父的報告,很不安心。

    他隻怕孟明視前來“道謝”,老派人到秦國去探聽。

    他指望秦穆公治死孟明視他們,就好像楚成王治死成得臣一樣。

    誰想秦穆公另有主意。

    他一聽到三位将軍空身跑回來,就穿着孝衣親自到城外去迎接他們。

    孟明視他們三個人跪在地下,請他辦罪。

    秦穆公把他們扶起來,反倒向他們賠罪,流着眼淚說:“這全是我不好,不聽你們父親的話,害得你們吃苦受罪。

    我哪兒能怪你們呐?隻要你們别忘了陣亡的将士們就是了。

    ”三個人感激得直流眼淚,心坎裡把君主當作父親那麼看待。

    百裡奚總算見到了他兒子,自己也像蹇叔那樣告老回家了。

     公元前625年,孟明視要求秦穆公發兵去報崤山的仇。

    秦穆公答應了。

    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三位大将率領着四百輛兵車打到晉國去。

    晉國早就防備着秦國,兩國的兵馬一交手,孟明視又打了個敗仗。

    他自己上了囚車,不希望國君再免他的罪。

    秦穆公說:“咱們一連打了兩回敗仗,我可不能怪你,要怪得怪我自己。

    我以往隻注重兵馬,不大關心國家治理跟老百姓的難處。

    那怎麼行呐?咱們在什麼地方栽了跟頭,就要在什麼地方爬起來!”他還是信任着孟明視他們。

     到了那年冬天,孟明視得到了一個報告,說是晉國又打到秦國的邊界上來了。

    他囑咐将士們守住城,可不許他們出去對敵。

    晉軍領頭的先且居向秦軍挑戰說:“你們已經道謝過了,我們也來還個禮吧!”孟明視也不說什麼,就是訓練兵馬。

    對于晉國的侵犯,隻當作邊界上的小事,讓他們奪去了兩座城。

     公元前624年,崤山打敗仗以後的第三年,孟明視請秦穆公一塊兒去打晉國。

    他說:“要是這回再打不了勝仗,我決不活着回來!”秦穆公說:“咱們一連敗了三回,别說中原諸侯不把咱們放在眼裡,就連西方的小國和西戎部族也都不服咱們管了。

    要是這回再打敗仗,我也沒有臉回來了。

    ” 孟明視挑選了國内的精兵,預備了五百輛兵車。

    秦穆公拿出大量的财帛(bó),把士兵的家屬全都安頓好了。

    士兵們和全國的老百姓全都願意拿出一切力量來争取勝利。

    大軍出發那天,國裡的好多男女老少趕來送行。

     大軍過了黃河,孟明視對将士們說:“咱們這回出來,可是有進沒退!我想把這些船全燒了,你們瞧怎麼樣?”大家夥兒說:“燒吧!趁早燒了吧!打勝了還怕沒有船嗎?打敗了,還想回家嗎?”全體将士的決心像鐵一樣地堅硬。

    孟明視自己做了先鋒,打第一線。

    士兵們憋了三年的委屈和仇恨,全要在這時候發散出來了。

     沒有幾天工夫,他們奪回了上回丢了的那兩座城,接着又打下了幾座晉國的大城。

    晉國上上下下全都慌了。

    晉襄公下令:“隻許守城,不許跟秦人作戰。

    ”秦國的大軍在晉國的地面上耀武揚威地找人打仗,可是沒有一個晉國人出來跟他們對敵。

    最後,有人對秦穆公說:“晉國已經屈服了。

    主公不如埋了崤山的屍首,也可以擦去以前的恥辱了。

    ”秦穆公就率領大軍轉到崤山,瞧見三年前的屍首全變成了白骨,橫七豎八的滿處都是。

    他們把屍首全收拾起來,用草裹着,埋在山坡裡。

    秦穆公穿上孝衣,親自祭祀陣亡将士,見景生情,不由得放聲大哭。

    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他們哭得更是傷心。

    全體士兵沒有一個不流眼淚的。

     西邊的小國和西戎部族一聽到秦國打敗了中原的霸主,全都争先恐後地去進貢。

    一下子有二十來個小國和部族都歸附了秦國。

    秦國擴張了一千多裡土地,做了西戎的首領。

    周襄王打發大臣到秦國去,賞給秦穆公十二隻銅鼓,封他為西方的霸主。

     桃園打鳥 晉國給秦國打敗以後,就在這一兩年裡頭,重要的大臣先後死了好幾個。

    趙衰的兒子趙盾做了相國,執掌晉國的大權。

    公元前620年,晉襄公害病死了,七歲的兒子做了國君,就是晉靈公。

     晉靈公長大以後很不成器,成天價老想玩兒。

    可是趙盾老拉長着臉,叫他很害怕。

    他玩兒得快快活活的,一瞧見趙盾,一股子高興勁兒就全給吓跑了。

    他恨不得這位比父親還嚴厲的大臣别老在朝堂裡。

    趙盾可是個挺忠心的大臣,他老替晉國幹些當霸主的該做的事情。

    正相反,那個永遠滿臉笑容的屠岸賈(屠岸是姓)老叫晉靈公非常稱心(稱chèn),晉靈公一瞧見他就精神百倍。

     屠岸賈可把晉靈公揣摸透了,好像鑽在他肚子裡頭,能聽他心裡的話似的。

    屠岸賈給愛玩兒的國君修了一所大花園。

    因為裡面種了好多桃樹,這座花園就叫“桃園”。

    桃園裡蓋了一座高台,四面圍着欄杆,在台上一眼看去,全城的房子和街道全瞧得見。

    晉靈公和屠岸賈這兩個人老在這兒玩兒。

    有時候他們拿着彈弓打鳥,大夥兒比賽誰手快眼快。

    有時候叫宮女們到台上來跳舞,大家夥兒喝喝酒,唱唱歌。

    就這麼玩下去。

    老百姓也有在園子外頭湊着看熱鬧的。

     有那麼一天,晉靈公瞧見園子外面的人比園子裡面的鳥兒還多。

    他高興起來,對屠岸賈說:“咱們老打鳥兒也膩(nì)了。

    今兒個換個新花樣,用彈弓打人怎麼樣?比如說,打中眼睛,算是十分;打中耳朵,八分;打中腦袋,五分;打着身子,一分;打不着人的罰酒一杯。

    ”屠岸賈當然贊成。

    他們兩人拿着彈弓,向牆外人群裡打去。

    果然有打出一個眼珠子的,有門牙給打下來的,有打腫耳朵的,也有打破腮幫子或是腦門子的,直打得老百姓亂叫亂跑,各自逃命。

    晉靈公一瞧,哈哈大笑。

     趙盾和大夫士會知道了這件事,第二天就到宮裡去見晉靈公。

    晉靈公還沒出來,他們就瞧見兩個宮女擡着一隻筐子,筐子外頭露着一隻手。

    趙盾和士會過去一瞧,原來裡頭裝着一堆大卸八塊的屍首。

    趙盾問她們:“這是哪兒來的?”她們說:“這是廚子老二。

    主公因為他沒把熊掌煮透,發了脾氣,就把他殺了。

    ”趙盾對士會說:“他把人命當草芥一般看待,簡直太不像話了。

    ”士會說:“讓我先去勸勸他吧。

    要是不聽,您再來。

    ”士會進去了。

    晉靈公一瞧見他就說:“得了,請你别說了。

    我全知道了。

    從今以後,我改過就是了。

    ”士會一瞧他這麼痛快,反倒不好意思再費話了。

     過了沒幾天,晉靈公不到朝堂去,他坐着車又到桃園去了。

    趙盾趕快趕到桃園門口等着,一瞧見晉靈公過來,就跪在地下。

    晉靈公很不痛快,紅着臉說:“相國有事嗎?”趙盾說:“主公玩兒,多少也得有個分寸。

    怎麼能拿彈弓打人呐?廚子有小錯兒,也不能把他治死呀!要是主公這麼幹下去,一定要出亂子。

    我怕主公和咱們晉國都有危險。

    我甯可得罪主公,還是請主公回去吧!”晉靈公低着頭,眼睛瞧着地下說:“你去吧!這回讓我玩兒,下回聽你的,行不行?”趙盾堵住大門,一定要他回去。

    屠岸賈說:“相國對主公原來是一片好意。

    不過主公已經到了這兒,您多少方便方便,有什麼要緊的事,明兒個再說吧。

    ”趙盾沒有辦法,狠狠地向屠岸賈瞪了一眼,讓他們進去了。

     他們進了桃園,屠岸賈跟晉靈公說:“唉!這可是玩兒最後一回了。

    從明天起,您得關在宮裡,聽相國管教!”晉靈公急得簡直要哭出來了。

    他央告屠岸賈說:“你得想個招兒啊!”屠岸賈笑嘻嘻地說:“有了,我家有個大力士叫麑(chúní)。

    我叫他刺死那個老不死的,咱們就不受他管了。

    ”晉靈公說:“好,就這麼辦吧。

    ” 當天晚上,屠岸賈叫刺客在五更上朝以前把趙盾刺死。

    刺客得了命令,當夜跳進趙盾家的院子,躲在大槐樹底下。

    過了四更天,天還沒亮,趙家的人都起來預備車馬,堂屋的門也開了。

    他在暗地裡一瞧,堂屋上點着蠟,一位大臣已經穿好了上朝的衣服,坐在那兒等天亮。

    再細一瞧堂屋裡的擺設,淨是些個粗家具,跟他所想象的相府排場完全不一樣。

    他一想:“這麼忠誠老實的大臣,可叫我怎麼下手呐?”可是再一想:“不把趙盾刺死,回去怎麼交代呐?”他心一橫,跑到堂屋門口,嚷着說:“相國,您聽着,有人派我來暗殺您。

    我可不能喪盡天良,殺害好人。

    可是也許還會派人來,您得多留神!”說完就朝大槐樹一頭撞去,連腦漿都撞出來了。

     那天早上趙盾照常上朝,反倒把晉靈公和屠岸賈吓了一大跳。

    他們覺得不對頭,趙盾怎麼還活着呐?大概是刺客出了毛病了。

    散朝以後,屠岸賈對晉靈公說:“我有一隻獵狗,兇極了。

    要打算殺趙盾非它不可。

    ”他又把辦法詳細說明白了,樂得晉靈公拍手叫好。

    屠岸賈回家以後,做了一個草人,給他穿上跟趙盾一模一樣的衣服,胸脯(pú)裡擱着羊肉。

    天天訓練那隻狗叫它撲過去,抓破胸脯,飽吃一頓。

    經過幾天訓練,那隻狗一瞧見那個草人立刻就撲過去,抓破胸口。

     有一天,晉靈公叫趙盾到公宮裡去喝酒,趙盾的衛士提彌明陪着他去。

    屠岸賈當然也在座。

    他說:“主公請相國喝酒,别人不得上來。

    ”提彌明隻好站在堂下。

    君臣吃吃喝喝,倒還有說有笑。

    忽然晉靈公直誇趙盾的寶劍,要他拔出來讓他瞧瞧。

    照規矩,做臣下的要是在國君面前拔出寶劍來,就算犯了行刺國君的大罪,那還了得?趙盾沒想到這些個。

    他正要摘的時候,提彌明在堂下大聲嚷着說:“主公面前不得無禮!”趙盾給他這麼一提,才知道這是他們的詭計,就站起來告辭。

    提彌明怒氣沖沖地扶他出來。

     屠岸賈放出那隻獵狗去追趙盾。

    那隻狗一瞧見趙盾,以為還是那個草人呐,就立刻撲過去,抓他的胸膛。

    提彌明飛起一腿,把狗踢倒,一把抓住狗的脖子,就那麼一擰,當場結果了那條狗命。

    宮裡當時就亂了起來。

    晉靈公大怒,叫武士們去殺趙盾和提彌明。

    提彌明非常勇敢,一個人保護着趙盾,一面還手,一面跑。

    提彌明殺了幾個武士,末了給他們殺了。

    武士們又來追趕趙盾,趙盾跌跌撞撞地往外逃。

    有個武士特别賣力氣,比别人跑得更快。

    趙盾一見他到了跟前,吓得兩腿一軟,眼前發黑,倒在地下,不能動彈了。

    那個武士一把拉起趙盾,背着就跑。

     這時候趙盾的兒子趙朔,帶了家丁來接他父親。

    那個武士把趙盾放在車上,回頭跟追來的人拼命。

    追來的人一瞧趙家的人多,才向後轉了。

    趙盾問那武士:“他們全來害我,你怎麼反倒救了我?你是誰?”他說:“我叫靈辄(zhé),是個衛兵。

    我可看不慣屠岸賈的鬼把戲。

    相國快走吧,别問了。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并不是太稀罕的事。

    ”趙盾和他的兒子隻好逃到國外去避難。

    他們還想帶着靈辄一塊兒去,他可早已溜了。

     趙盾爺兒倆出了西門,可巧碰見了趙穿打獵回來。

    趙穿是趙盾的叔伯兄弟,晉襄公的女婿,晉靈公的姐夫。

    趙盾就把他們要逃走的事說了一遍。

    趙穿說:“您可不能離開晉國,我自有辦法請您回來。

    ”趙盾說:“那麼,我暫時在河東等着。

    不過你得小心,千萬别再惹(rě)出禍來。

    ” 趙穿就去見晉靈公。

    他跪在地下央告說:“我雖說是主公的姐夫,可是趙盾得罪了主公,我們趙家的人也有罪。

    請主公先革去我的官職,再辦我的罪吧!”晉靈公說:“這是什麼話!趙盾欺負我可不知道多少回了,真叫我難受。

    這可沒有你的事,你隻管放心吧!”他還怕趙穿心裡不安,故意顯出很親熱的樣兒跟他聊天。

    他說:“趙盾大概是怪我太愛玩兒吧!”趙穿一瞧,四外沒有人,就跟晉靈公說:“他老人家老那麼正經八百地闆着臉,我一看見就生氣。

    說真的,做了國君要是不能享點兒福,痛快痛快,那倒不如不做。

    您知道齊桓公有多少老婆?”晉靈公歪着腦袋,想了想,說:“十來個吧?”趙穿撇了撇嘴說:“十來個算什麼,他的後宮裡滿是美人兒。

    您瞧,他當了霸主。

    咱們的先君文公都六十多了,還做了一回新郎官。

    您瞧,他也當了霸主。

    主公您正年富力壯,更應當做一番大事業,怎麼不派人去搜羅美人兒呐?”晉靈公嬉皮笑臉地說:“趙盾要是像你這樣待我,我早就聽他的話了。

    可是派誰去呐?”趙穿說:“誰比得上屠岸大夫呐?他最能辦事!這樣的人不重用,您還用誰呐?”晉靈公聽了趙穿的話,吩咐屠岸賈出去搜羅美女。

     趙穿支開了屠岸賈,把自己的心腹士兵充當晉靈公的衛隊,陪着他在桃園裡打鳥,一點不費什麼力氣,就把晉靈公殺了。

    朝廷上的大臣和全國的老百姓早就痛恨晉靈公。

    這時候一聽說昏君死了,真是人人痛快。

    趙盾很快也回來了。

     晉國的大臣因為晉靈公沒有兒子,就立晉文公的小兒子為國君,就是晉成公。

    這是公元前606年的事兒。

    晉成公信任趙盾,把自己的閨女莊姬嫁給趙盾的兒子趙朔,君臣做了親家。

     屠岸賈正在外面搜羅美女,一聽到晉靈公被殺,就偷偷地跑回來,很小心地伺候着趙家。

    趙穿對趙盾說:“屠岸賈這小子不是玩意兒,昏君全是他帶壞的。

    咱們殺了昏君,他一定怨恨,幹脆把他也殺了吧。

    ”趙盾瞪了他一眼,說:“人家不辦你謀害國君的罪,你還唠叨個什麼!”趙穿碰了個釘子,不敢再言語了。

     趙盾更加小心地伺候着新君。

    趙穿以為自己的功勞不小,央告趙盾升他的官職,趙盾不答應。

    趙穿越想越煩,沒多久他病死了。

    他的兒子趙旃(zhān)要求趙盾讓他繼承他父親的職位。

    趙盾說:“你先别忙,等你立下功勞,自然有你的職位。

    ”大家夥兒一瞧趙盾不袒護自己家裡人,都很佩服。

     大臣們一心一意地輔助晉成公,晉國仍然繼承晉文公和晉襄公的霸業,中原諸侯還是聽從晉國的。

    可是南方的楚國一天比一天強大起來,一心要跟晉國比個上下高低。

     一鳴驚人 楚國在楚成王的時候已經做了南方的首領了。

    公元前613年,楚成王的孫子做了國君,就是楚莊王。

    趙盾趁着楚國正在辦喪事,召集了宋、魯、陳、衛、鄭、蔡、許七國諸侯,重新訂立盟約,晉國又做了盟主。

    楚國的大臣可有點不服氣,一而再,再而三地請楚莊王去争地位。

    楚莊王不聽這一套,白天老出去打獵,晚上喝喝酒,聽聽音樂,看看舞蹈,什麼國家大事,霸主不霸主,全不在心上,就這麼胡鬧了三年。

    大家夥兒把他當作昏君看待。

     哪兒知道他有他的心思。

    他早認為楚國的令尹(令尹,官名,相當于中原的相國)權力太大,現在的令尹鬥越椒的勢力更比以前的令尹大得多。

    他自己剛即位,沒有足夠的勢力,還不知道楚國大臣當中誰有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