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灤陽消夏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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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就會看見兩個怪物,如同牛一般大,跑跳踐踏,院中的壇罐家什,全被破碎幹淨。

    這樣過了幾夜,又出現了搬移碌碡上房的怪事。

    碌碡上房後,又砰的一聲滾落下來,砸在搗衣砧上,金星四射,火焰飛騰,把搗衣砧裂為數段。

    農家非常惱恨,借了許多鳥槍,等怪物一出現,共同開火。

    兩個怪物應聲倒地,農家大喜,急忙持火出來觀看,原來是打死了自家的兩頭牛。

    比後再沒出現怪事,不過農家家境也逐漸衰落起來。

    依憑着他家的牛興妖作怪,讓他自己殺自己家的牛,這可謂是巧于播弄了;不過那也是靠着牛的犷悍之氣,所以才得以假手的。

     獻縣城東的雙塔村,有兩個和尚共在一個廟裡。

    一天晚上,有兩個老道敲門借宿。

    和尚起初不同意,道士說:&ldquo釋、道雖是兩個教派,但同樣都是出家人,師父的見識怎麼這麼短淺?&rdquo和尚這才留他們住。

    第二天,一直到晚上廟門也沒有開,叫也叫不應。

    鄰居爬牆進去,四個人都不見了。

    和尚屋裡的東西一樣不缺,道士的行囊中有幾十兩銀子,也都在。

    大家大驚,報了官。

    縣令粟千鐘來查驗,一個牧童說村南十多裡外的枯井裡好像有死人。

    粟千鐘趕去一看,則四具屍體重疊在井中,屍體上都沒有傷。

    粟公說:&ldquo一件東西也沒丢,不能是盜殺;四人都已衰老,則不能是奸殺;碰巧相遇留宿,也不能是仇殺;身上一點傷也沒有,就不是殺死的。

    四個人為什麼一塊死了?四具屍體怎麼都在這兒?門插着沒開,怎麼能出來?離井這麼遠,怎麼能到了這兒?這件事出乎情理之外,我能審理人,不能審理鬼。

    沒有人可審,就得作為疑案結案了。

    &rdquo于是報告了上司,上司也提不出什麼來,竟批準了粟縣令的意見。

    應山人明晟是位很能幹的縣令,他曾說:&ldquo我到了獻縣,就聽說了這個案子,思考了好幾年還沒有解開這個謎。

    遇到了這種事,隻能不了了之。

    一旦自作聰明亂猜測,就來了麻煩了。

    人們說粟公糊裡糊塗,我還真佩服他的糊裡糊塗。

    &rdquo 據<左傳》記載:&ldquo深山老林,低濕草澤之中,一般是龍蛇生長之地。

    &rdquo小奴玉保是烏魯木齊流人的兒子,起初隸屬于特納格爾軍屯。

    他曾因追尋丢失的牛而跑到了山谷中,看見一條有房柱子那麼粗的蛇,盤在高崗頂上,向着太陽曬身上的皮鱗。

    那蛇全身金光閃閃,五顔六色,好象堆滿了錦繡,很是好看。

    蛇的頭頂上長了一個角,有一尺左右長。

    忽然,一群野雞飛過,大蛇張嘴一吸,雖然相距四五丈遠,那野雞卻輕飄飄落了下來,象往壺中注水~樣準确無誤地進了蛇口。

    這一幕小奴直看得心驚肉跳,大氣不敢喘,乘蛇沒看見自己,沿着山澗逃了回來,吓得差點丢了魂。

    軍吏邬圖麟說這條蛇最毒,但它頭上的角能解毒,這叫吸毒石。

    見了這種蛇,可用幾斤雄黃在蛇的上風頭燒,蛇一聞到氣味就渾身酥軟不能動彈了。

    于是取來它的角,鋸成一塊塊的,在癰瘡剛發時,貼一塊在瘡頂上,它就象磁鐵吸鐵一樣粘住不掉。

    等把毒氣吸出來時,它自己便掉下來了。

    把它放在人奶中,浸出裡面的毒,還可以再用。

    毒輕一點的,奶便變成綠色,重一點的便變成青色,最重的則變為紫色。

    奶變成紫色的,吸四五次才能把毒吸幹淨,其它的吸一兩次就行。

    我記得堂兄懋園家裡有吸毒石,治療癰疽很有效。

    它的質地既非木頭,也非石頭。

    聽他這麼一說,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蛇角。

     正乙真人能夠作催生符,人家中大多有這符。

    這不是求雨驅妖,同真人有什麼關系?這事情實在不可理解。

    有的說:&ldquo道書記載有兩個鬼:一個叫語忘,一個叫敬遺,能夠使人難産。

    知道它的名字而寫在紙上,它就離去了。

    符或者是制服這兩個鬼的吧?&rdquo要知道在四海内外,登上臨産的褥墊的,幾乎像恒河裡的沙,難以計算,那天下隻有這語忘、敬遺兩個鬼嗎?或者是一處各有兩個鬼,一家各有兩個鬼,它的名字都叫語忘、敬遺呢?如果天下隻有這兩個鬼,它們将要到處遊曆奔走而興災禍,那是何等的勞苦?如果一處各有兩個鬼,一家各有兩個鬼,那麼生育的時候少,不生育的葉候多,紛紛亂亂地千百億萬個鬼,無所事事,靜靜地等待人的生育而興災禍,鬼又何等的閑散無用呢?有的說:&ldquo難産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語忘、敬遺是其中之一。

    不能肯定它是語忘、敬遺,也不能肯定它不是語忘、敬遺,所以要召喚神将試行勘查。

    &rdquo這也是一種解釋了。

    隻是以萬一有可能的事情,而天天召喚神将試行勘查,神将來了而有鬼,神将就驅趕了它;神将來了而不是鬼,神将就要徒勞往返,不是亵渎神靈了嗎?即使神不嫌亵渎,而一道符口一員神将,這是要煉出無數的神将,使之等待如周幽王不時發出報警的烽火似的召請;上帝将要因為真人的一道符口,增設一員神将。

    如果諸多的符口,共一員神将,那麼這員神将即使有千手千眼,也疲于奔命;上帝将要因為真人諸多的符口,特地設置無數化身的神,供捕風捉影的差事了,能還是不能?但是趙鹿泉前輩有一道符口,是從明代傳下來的,說是品行高潔的真人精煉剛氣所畫,試了一下,它的靈驗如同聲音的回響。

    鹿泉不是不負責任亂說的人,這道符何以靈驗我就無從推測了。

     俗傳張真人的厮役都是鬼神。

    他曾與客人談話,上茶的是雷神。

    客人對他态度不恭敬,回去的途中震雷就尾随身後,幾乎喪命。

    這不過是道聽途說的無稽之談罷了。

    記得有一天,張真人和我共同陪祀,将入門時,他遺忘了朝珠,向我借。

    我開玩笑說:&ldquo雷部的鬼律令行最快,何不派他們去取呢?&rdquo張真人朝我一笑。

    然而,我在福建做提督學政的時候,老仆人魏成每夜總是受邪魅祟擾。

    一天夜晚,他乘着酒醉怒叱說:&ldquo我的主人一向與張天師友善,明天寄一封書信去,雷部立刻就到。

    &rdquo話一說完,從此也就寂靜安甯了。

    這麼看來,鬼狐也很熟悉民間對張真人的傳聞了。

     奴仆王廷佐在夜裡騎馬從滄州回來,走到常家磚河,馬忽然驚恐不前。

    黑暗中看見一棵大樹阻在面前;這條路上以前并沒有大樹。

    王廷佐勒馬從旁邊過,這棵樹卻四面轉着,在他面前繞來繞去。

    這麼轉了幾刻鐘,馬漸漸疲憊了,人也漸漸迷了路。

    過了一會兒,他所認識的姓國、姓韓的兩個木工從東面走來。

    他們看見王廷佐傻站着,很覺奇怪。

    王廷佐指點着大樹說了原委。

    這兩人已經喝醉,便齊聲叫道:&ldquo佛殿少一根大梁,正在找大樹。

    今天幸虧找到這一棵,不能失去了。

    &rdquo兩人手持斧鋸奔過來,樹突然化為一陣旋風跑了。

    《陰符經》說:&ldquo制服敵人在于氣勢。

    木妖怕木匠,正如狐怪怕獵戶,在積威的壓迫之下,以氣勢足以懾伏對方,而不必以力治服對方。

     甯津蘇子庾說:丁卯年夏天,張氏婆媳一起割麥。

    剛收拾攏來,有大的旋風從西方來,把麥子吹得四處飄散。

    媳婦惱怒,把鐮刀擲去,隻見風過處灑了幾滴血沾染在地上。

    兩人正在一起尋找拾取所散失的麥子,媳婦忽然靠在樹上昏昏地像酒醉一樣,覺得自己的魂被人縛住到了一個神祠。

    那神憤怒地喝叱說:&ldquo潑婦!竟敢傷我的小吏,快來接受鞭打。

    &rdquo媳婦性格向來剛強,抗議說:&ldquo窮人家種幾畝麥,賴以活命。

    烈日之中婆媳辛苦割麥,剛剛完畢,竟被怪風吹散。

    以為是作祟害人的鬼怪,所以用鐮刀擲它,沒有想到是傷了大王的使者。

    而且使者來往,自有官路可走,為什麼橫着經過民田,糟蹋人家的麥子?如果我為了這個受鞭打,實是心所不甘。

    &rdquo神低着頭說:&ldquo她的言詞正直,可以遣送回去。

    &rdquo媳婦蘇醒,而旋風又吹過,仍舊把她們的麥子卷在一起。

    說這件事時,吳橋王仁趾說:&ldquo這個不知道是什麼神,不曲意庇護他的私人,可以說他是正直的了;先聽浮泛不實的訴說,使媳婦差一點受刑,說他聰明就未必了。

    &rdquo景州戈荔田說:&ldquo媳婦訴說她的冤情,神就能夠審察,這也算聰明了。

    倘使訴說的人一味哀求,聽的人昏愦糊塗,您更說他是什麼呢?&rdquo子庾說:&ldquo仁趾對人苛求沒有個完,荔田的話是對的。

    &rdquo 四川布政使張寶南先生是先祖母的堂弟。

    他的夫人愛吃鼈羹。

    有一天,廚子買了一隻大鼈,剛砍掉鼈的頭,便有一個長四五寸的小人從鼈的脖腔裡蹦出來,繞着鼈跑來跑去。

    廚子吓得昏倒在地。

    大家把他救醒,小人也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等剖開鼈腹,發現小人在裡面,已經死了。

    先祖母曾拿過小人一看,先母當時還小,也在一旁觀看。

    小人的裝飾象職員圖裡的回回:帽子是黃色的,夾袍是藍色的,腰帶是紅色的,靴子是黑色的,衣着紋理分明,象畫的一樣,臉面手腳卻象雕刻的一樣。

    館師岑某認識這個人,他說:&ldquo這種小人叫鼈寶,如果能活捉它,剖開人的胳膊放在肉裡,它就能靠喝人血為生。

    人的胳膊裡有這種寶物,那麼地裡的金銀珠寶之類,隔着土便能看見了。

    人被它喝光了血就死了,子孫又可以割開胳膊把它放進去,這樣,就可以世世代代享用無窮而富裕了。

    &rdquo廚子聽了極為懊悔。

    每當想到這事,就打自己的嘴巴。

    外祖母曹太夫人說:&ldquo據岑館師說,這是以命換财。

    人既然願意用命去拼,那發财的道兒就多了,何必割開胳膊來養鼈?&rdquo廚子始終懊惱不已,竟抑郁而死。

     孤樹上人,不知道來曆,也不知道姓名。

    明朝崇祯末年,住在景城的破寺中。

    先高祖厚齋公,曾經向他贈送詩篇。

    一天夜晚,孤樹上人正在燈下誦經,聞聽窗外口口聲響,好似有人走動。

    他呵問是誰。

    窗外高聲回答:&ldquo我是野狐,為了聽經來到這裡。

    &rdquo孤樹上人問:&ldquo某寺法筵最興盛,為什麼不到那裡去聽呢?&rdquo窗外說:&ldquo那裡是在有人處誦經,大師是在無人處誦經啊!&ldquo後來孤樹上人向厚齋公講叙這件事情,厚齋公說:&ldquo大師把這件事講給我聽,也成為在有人處誦經了。

    &rdquo孤樹上人好半天都流露出一副怅然失意的神情。

     李白夢見筆上開了花,不過是睡夢中的幻景。

    福建陸路提督馬負書先生酷愛書法,有功夫就書寫。

    有一天,他所用的大筆懸在筆架上,忽然吐出光焰來,達數尺之長。

    光焰從筆毫倒垂向地上,又反卷而上,光芒蓬蓬地,亮了一刻多鐘才消失了。

    衙門裡的役卒們都看見了。

    馬公将當時情景畫了一幅小照,我還給他題了詩。

    馬公後來竟死在任上。

    可見他所見的是妖而不是祥瑞。

     兵部侍郎史抑堂,是相國文靖公的次子。

    在家裡閑住時,忽然無緣無故頭昏眼花,感覺魂靈出竅到了門外,有人扶着他登上轎子,行走幾裡路後,又有轎子從後面追來,大叫且住。

    停下一看,則是丈靖公。

    抑堂下轎拜見,文靖公對他說道:&ldquo你還有子孫沒有出世,這時候怎麼可以前往?&rdquo揮手命擡轎的送他回來。

    抑堂霍然而醒,這一年他已七十四歲。

    第二年,生下一個兒子;過了兩年,又生下一個兒子,果然如文靖公所說的那樣。

    這是抑堂七十八歲時到京城,親口對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