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灤陽消夏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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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着姚安公的革帶,挂在上面的佩刀已被拉出刀鞘來。

    由此才知道靈魂回來接受祭祀,确有其事。

    因此古人說侍奉死人就像侍奉活人一樣。

     表叔王碧伯的妻子亡故,術士說某一天的子刻回煞&mdash&mdash魂靈返舍。

    到那天,全家都回避出去。

    有一個盜賊僞裝成煞神,越牆而入,正打開箱子愉取簪環首飾,恰巧另一個盜賊又僞裝成煞神而來,鬼聲嗚嗚,漸漸逼近。

    前面這個盜賊倉皇慌張地避出,在庭院裡相遇,彼此都以為對方是真煞神,都驚慌而掉了魂,面對面地倒在地上。

    黎明時,家裡人哭着回來,突然見到他們,大為驚怕;仔細一看,才知道是盜賊。

    用姜湯灌醒,就讓他們穿着鬼的裝束捆綁送官,沿路衆人聚集觀看,沒有不大笑而不能自持的。

    根據這一件事情,回煞的說法應當是虛妄的了。

    但是回煞的形迹,我實在是多次親眼看到過。

    鬼神渺茫模糊,實在不知道它到底怎麼樣。

     益都人朱天門說:甲子年夏天,他與幾位朋友夜集明湖邊,召來歌妓勸酒。

    酒酣的時候,素不識字的歌妓忽然拿起筆來寫了一首絕句:&ldquo一夜潇潇雨,高樓怯曉寒;桃花零落否?呼婢卷簾看。

    &rdquo寫罷,将詩擲在了一位朋友面前。

    這位朋友看完,頓時面無人色,仆倒在地。

    歌妓也仆倒地上。

    過了片刻,歌妓蘇醒過來,而這位朋友卻一直沒有蘇醒。

    後來問遍了他的親朋好友,始終沒人知道其中的緣故。

     乾隆三十八、九年間,有位扶乩的從正定縣來。

    他不談吉兇,隻作書畫。

    我很懷疑他是假借書畫另有所圖,但看他為曹慕堂畫的一軸着色山水畫和醉後的鐘馗的像,筆墨皆高潔脫俗。

    另外看見他贈給董曲江一副對聯&mdash&mdash&ldquo黃金結客心猶熱,白首還鄉夢更遊。

    &rdquo對聯也把董曲江的為人描寫得淋漓盡緻。

     佃戶曹二的妻子很是兇暴蠻橫.動不動就厲聲斥責風雨,辱罵鬼神。

    鄰裡之間,一句話不合,就卷起袖子露出手臂,拿着兩根搗衣棒,奮力呼喊,上下跳躍,像咆哮怒吼的老虎。

    一天,她乘着陰雨出來偷竊麥子,忽然風雷大作,巨大的冰雹像鵝蛋,不一會,她已經受傷仆倒地上。

    忽然間大風卷起一個可以盛五鬥的笆鬥掉落在她的面前,就靠頂着它得以不被冰雹砸死。

    難道天也怕她的蠻橫嗎?有的說:&ldquo她雖然兇暴乖張,而善于服事她的婆婆。

    每次同人争鬥,婆婆喝叱她,就馴服收斂了;婆婆打她耳光,她也跪而忍受。

    這樣說起來,她遇難不死,是有原因的了。

    孔子說:&ldquo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

    &rdquo難道不是這樣嗎? 癸亥年夏天,高川的北面堕落了一條龍,村裡多有目睹的人。

    先父姚安公命人駕車前往觀看,但到達現場時,龍已經乘着風雨飛走了。

    龍的蜿蜒攫拿痕迹,毀壞了大約二畝莊稼,還看得十分清楚。

    龍本是神物,何至于要堕地呢?有人說:&ldquo這是行雨發生錯誤,被天谪罰下來的。

    &rdquo按照世人的傳說,龍能行雨;但宋儒認為雨是天地之氣,不是由龍造成的。

    我認為禮經上稱&ldquo天降時雨,山川出雲&rdquo,才有《公羊傳》所謂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到一個早晨就會使雨降天下的,隻有泰山之雲。

    這是宋儒之說的來源。

    <易·文言傳》稱&ldquo雲從龍&rdquo,才有董仲舒的祈雨法,召請土龍行雨。

    這是世俗之說的來源。

    大抵有天雨和龍雨兩種:油油而雲,潇潇而雨的,是天雨;疾風震雷,來去匆匆的,是龍雨。

    根據觸動龍潭,立緻風雨來看,可見是有龍雨;不然的話,天地之氣能交合得如此迅速嗎?根據洗答誦梵咒,也能立緻風雨來着,又可見是有龍雨;否則的話,天地之氣能交舍得這樣準時準刻嗎?因此,必須兼述天雨和龍雨這兩層雨義,有關雨的道理才能完備。

    倘若必定偏執一說,豈不是太不通變化之理了嗎? 村裡的王驢在田裡耕作,累了便枕着土塊躺下來。

    忽然,他看見一頂轎子從西面來,後面随着的仆從車馬很多;轎裡面坐着的是我的先叔父儀南公。

    他奇怪儀南公正卧病在床,怎麼出來了?便急忙到跟前去問安。

    儀南公和他說了好一會兒話,便往東北方向去了。

    王驢回來,聽說儀南公已去世了。

    他在地裡所見儀南公的仆從車馬,與所燒的紙人紙馬數正相符。

    仆人沈崇貴的妻子,親耳聽王驢講了上述事。

    一個多月後,王驢也病故了。

    可知大白天見鬼,是因為氣血衰竭了。

     我的三女兒年幼便許配給太仆戈仙舟的兒子為妻,可惜的是,她十歲那年,也就是乾隆五十五年夏至那天,她得病死了。

    記得她臨死前一天,她的病已經嚴重得快要不行了。

    當時我因公事在方澤出差。

    女兒忽然自言自語地說:&ldquo今天初八,我将在明天辰刻走,還來得及見上父親一面。

    &rdquo問她怎麼知道,她閉口不說。

    我在初九那天祭禮之後回家,果然沒錯過見她一面。

    她死時,牆上挂的洋鐘恰好當當地敲打了八下。

    這真是怪極了。

     廚子楊,粗略地知道文字,跟随姚安公在雲南時,忽然夢見兩個鬼拿了朱筆寫的傳票來拘捕,票上寫的名字是&ldquo楊義&rdquo。

    楊争辯說:&ldquo我名叫楊,不叫楊義,你一定是錯抓了。

    &rdquo二鬼都說:&ldquo字上還有一點,是省筆的字。

    &rdquo楊又争辯說:&ldquo從來沒有見到字這樣寫法,應當仍是字,錯滴了一滴墨點。

    &rdquo二鬼不能勉強他而去。

    同睡的人聽到他的夢話,很是清楚。

    不久,姚安公辭官歸家奉養父母,楊跟随到了平彜,又夢見二鬼拿了票來,上面竟明明白白用楷書寫着&ldquo楊&rdquo的字樣。

    楊仍舊不服說:&ldquo我已經回到北方,應當屬于直隸城隍管轄;你們是雲南城隍所派,怎麼能拘捕我?&rdquo喧嚷辱罵了很久,同睡的人呼喚他才醒。

    楊說二鬼很是氣憤,好像誓不罷休的樣子。

    第二天,走到滇南勝境坊下,楊果然因馬颠仆而墜落地上摔死了。

     我在烏魯木齊時,養了幾隻狗。

    辛卯年離開烏魯木齊東歸,一隻名叫四兒的黑狗,戀戀不舍地跟随隊伍前行,驅趕也不回去,競随同隊伍到達京城。

    途中,四兒守護行裝箱物非常嚴格,不是我親自上前,就是僮仆也不能取出一物。

    稍微靠近,宅就像人一樣站立起來怒咬。

    一天,經過辟展的七達坂,這是一個七重曲折,非常陡峻的險要地帶。

    四輛車子,一半在嶺北,一半在嶺南,天已漆黑,不能全部過嶺集中一處。

    四兒于是就卧在嶺巅,左右望,雙方監護,一見人影就奔馳察視。

    我曾為四兒賦詩二首:&ldquo歸路無煩汝寄書,風餐露宿且随予;夜深奴子酣眠後,為守東行數輛車。

    &rdquo&ldquo空山日日忍饑行,冰雪崎岖百廿程。

    我已無官何所戀,可憐汝亦太癡生。

    &rdquo記錄了四兒的實際情況。

    到達京城一年多後,一天晚上,四兒中毒死去。

    有人說:&ldquo家奴們嫌它守夜太嚴,因此用計把它殺死,而推說是盜賊毒死的。

    &rdquo這不過是一種主觀推斷罷了。

    我收葬了四兒的屍骨,打算為它起個墳,題字&ldquo義犬四兒墓&rdquo;然後再雕琢成随我出塞的四個家奴的石像,跪在四兒墓前,各在胸部刻上他們的姓名,依次叫趙長明、于祿、劉成功、齊來旺。

    有人說:&ldquo将這四個家奴安置在四兒墓旁,恐怕四兒是不願接受的。

    &rdquo于是,我就終止了這一打算,僅在家奴們的住室上題寫了&ldquo師犬堂&rdquo三字。

    當初翟孝廉贈送我四兒時的前一天夜晚,我夢見已故的仆人宋遇向我叩頭說:&ldquo我思念主人從軍萬裡,現在前來服役。

    &rdquo第二天,得到四兒,因此清楚地知道這是宋遇轉生。

    然而,宋遇生前陰險狡黠,足群仆的罪魁禍首,為何作狗以後反而忠心耿耿起來了呢?難道是他自知惡業堕落,悔而從善嗎?若是這樣,也可謂是以善補過了。

     神能變化形狀,所以狐狸通靈的,能通過一條小縫隙來來往往。

    但是它隻能變化自己的形體。

    宋蒙泉說,他家裡有個女仆,被狐狸媚惑,一到夜裡便被狐狸脫得一絲不挂,從窗棂間擡出去放在廊下,一起來猥亵戲弄。

    女仆的丈夫持刀向外沖,但門被插死打不開。

    有時他把門虛掩着等着,那門卻自動關得死死的。

    氣得他隻能在屋裡怒罵。

    有一天,他偷偷地藏了一支火槍,打算隔着窗戶射擊。

    到時候槍卻找不到了。

    第二天,卻發現火槍在錢櫃裡。

    火槍長近五尺,櫃口隻有一尺多,不知是怎麼放進去的。

    這兢是說,狐狸還能變化它自身以外的人或物的形狀。

    宋儒動不動就說:窮究事物的原理,像這類事又怎能以理來推測呢?姚安公曾說,狐狸住在墳墓中,卻幻化為屋宇的模樣,人看着像真的一樣,不知它自己看是什麼樣子。

    狐狸披着皮毛,幻化為美女之後,人見了像真的一樣,不知它自己看了是什麼樣子?不知這個狐狸幻化之後,另外的狐狸看來又是個什麼樣子?這真是沒法推究的事。

     烏魯木齊把總蔡良棟說,該地區剛剛安定時,他曾巡查到南山深處。

    當時夕陽西下,看見山澗對面好象有人走來走去,以為是劫盜,便躲在灌木叢中觀察。

    隻見有一個人身穿軍裝坐在磐石上,幾個士卒侍立一旁,面目都很猙獰可怕。

    因隔得遠聽不清說話聲,隻見坐着的人指揮一個士卒從石洞裡叫出六個女子。

    這些女子一個個皮膚白皙、容貌嬌麗,都穿着綢緞衣,都被反綁着兩手,抖抖地低頭跪着。

    她們一個個被帶到坐者面前,被剝下褲子按倒在地,一頓鞭打後,流血不止,凄慘呼叫,響徹林霄。

    打完後,那人便走了。

    這六個女人戰戰兢兢地跪在原地不敢動,直到望不見那人的影子,這才嗚咽着回到洞裡。

    澗對岸離這邊隻有一箭之遙,但澗深崖陡,無路可通。

    當時把總命令幾個弓力強的士兵集中目标射對岸的一棵樹。

    卻隻有兩支箭射中,作為标記。

    第二天迂回盤旋了幾十裡找到那兒,洞口卻塵封不開。

    于是,點了火把進洞,曲曲折折走了約有四丈多,卻絲毫沒有發現人的蹤迹。

    不知昨天遇見了什麼神,鞭打的是什麼物。

    我一生中見過的,這算是第一件怪事。

    據《太平廣記》記載,一個老僧看見天人追捕飛天夜叉,夜叉正是一個美史,蔡把總所見的莫非是夜叉一類的東西? 六畜供作食用,這是常理。

    但是殺過了頭,就成為罪惡冤孽。

    不是應該殺的人而去殺它,它也會報冤的。

    烏魯木齊把總茹大業說:吉木薩遊擊派遣奴仆入山尋找雪蓮,迷路不得回來。

    一天夜裡,夢見奴仆滿身是血而來說:&ldquo在某山碰到瑪哈沁,被碎割吃掉了,剩餘的骸骨還在橋南第幾棵松樹下面,懇求前往追尋。

    &rdquo遊擊派遣下屬軍官尋到樹下,果然血污狼藉,但是看去都是羊骨。

    原來放牧的士兵共同偷盜了一隻官府飼養的羊,在這裡殺掉了。

    人們還疑心奴仆或者死在别的處所。

    過了兩天,奴仆靠着打獵的引路歸來,方才知道是羊借奴仆的魂,用來揭發放牧士兵的罪過罷了。

     李媪,青縣人。

    乾隆丁已、戊午年間,在我家做廚師。

    她說她的家鄉有戶農民,住宅鄰近古墓。

    家中養有兩頭牛,時常登上古墓躁踐。

    夜間,農民夢見有人就這件事情對他進行斥責。

    他是鄉村老粗,愚昧無知,沒有放在心上。

    不久,家中接連出現怪事。

    每天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