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灤陽消夏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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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不以為怪,術士能克制狐仙山怪,人們也不以為怪。

    既然能克制狐仙山怪,當然也能役使狐仙山怪;狐仙山怪既然能偷盜人們的東西,那麼也能被人役使去偷東西,術士所為又有什麼可奇怪的呢? 有個老仆人莊壽說:過去服侍某官,看見一個官天快亮時就來了,又一個官接着而來,都是至交,看樣子好像是秘密傳遞消息的。

    一會兒都走了,主人也叫人駕車馬接着出門。

    到傍晚才回來,車危馬疲,十分困乏。

    一會兒前面兩個官又來了,在燈下或咬耳朵,或點頭,或搖手,或皺眉,或鼓掌,不知道所商議的是什麼事情。

    天交二更,我遠遠地聽到北窗外面有吃吃的笑聲,房間裡卻沒有聽到。

    正在疑惑之間,忽然又聽得長歎一聲說:&ldquo何必如此!&rdquo客人和主人才都驚起,開窗急看,新下過一場雨之後,泥地平如手掌,絕無人的蹤迹,大家都懷疑是我在說夢話。

    我當時因為主人禁止不要竊聽,回避站立在南面屋檐外的花架下,實在不曾睡,也不曾說什麼,究竟也不知道它是什麼緣故。

     永春孝廉邱二田,偶爾在九鯉湖途中休息。

    有一兒童騎牛而來,行走非常迅速,來到邱二田面前時停止不進。

    兒童對他朗誦詩歌說:&ldquo來沖風雨來,去踏煙霞去。

    钭照萬峰青,是我還山路。

    &rdquo邱二田尋思,村野兒童作不出此詩,正要問是誰作的,小童的身影已經隐現在半裡以外的樹林中。

    不知這是神仙遊戲,還是鄉塾小兒聽人朗誦,偶爾記住了此詩,又吟予他聽。

     莆田人、教谕林霈因在台灣任職俸滿北上。

    到了涿洲南邊,下車小便,看見破屋牆外用碎磁刻了一首詩:&ldquo一隊隊騾子隊伍響着銅鈴,一大早冒着寒氣過驿亭。

    我垂下鞭子玩着殘雪,驢蹄慢慢地踏着而群山青青。

    &rdquo署名是&ldquo羅洋山人&rdquo。

    林霈念完了詩自語道:&ldquo詩還有點意思;羅洋是什麼地方呢?&rdquo屋裡有人應聲,聽語調像是湖廣人。

    進屋一看,隻有一地積塵敗葉。

    他知道遇見了鬼,慌慌地上車,老是覺得心情郁郁不舒服。

    不久他競去世了。

     李露園是景州人,康熙五十三年中舉,是我内人的姐夫。

    他學識淵博,尤擅長于詩。

    在候補升官的那天,夢中作詩一聯:&ldquo鸾翮嵇中散,蛾眉屈左徒。

    &rdquo醒來後,自己也不解所作之聯為何意思。

    後來升任湖南縣令,死在任所,此地正是屈原行吟的地方。

     先祖母張太夫人,家中養了一隻小花狗。

    丫鬟們因為厭惡它偷肉,就暗地裡把它掐死了。

    其中有一個、r鬟,名叫柳意,夢中經常看見這狗來咬她,她就常說夢話。

    太夫人知道後,說:&ldquo這狗是、r鬟們一起殺的,為什麼隻恨柳意呢?一定是柳意也偷肉,所以不能服它的心吧。

    &rdquo經過查問,果然如此。

     福建汀州的試院,堂前有兩棵古老的柏樹,是唐代種植的,傳說有神靈存在。

    我按臨試院的當天,試院官吏禀告我應該去拜見古柏。

    我說樹木精靈不害人,承認其存在就可以了,祀典中沒有拜樹的禮儀,朝廷使者不應當去拜古柏。

    古柏軀幹高聳,枝葉茂盛,隔着幾重房屋就能看見。

    當天晚上,皓月高懸,試院幽靜,我踏階散步,仰望古柏,見樹梢上有兩位紅衣人,正在向我躬身施禮,接着就慢慢消失了。

    當時我急呼幕友出來觀看,幕友也看到了兩位紅衣人。

    次日,我來到樹前,對兩棵古柏各揖一禮,表示答謝,并在祠門镌刻一幅對聯:&ldquo參天黛色常如此,點首朱衣或是君。

    &rdquo這件事情也是很怪異的。

    袁子才曾把這事記載于《新齊諧》中,他的記載與事實稍有差異,大概是傳聞中的誤差。

     德洲的宋清遠先生說,有位呂道士,不知什麼來曆,善長幻術。

    他曾在司農官田山口家作客。

    正值紫藤花盛開,田山口請來客人聚會賞花。

    有位俗士言談低級鄙陋,喋喋不休地很掃大家的興。

    還有一位年輕人舉止輕薄,尤其叫人讨厭。

    斥責他們不要多嘴多舌,這兩人大怒,幾乎要捋袖伸臂動手。

    一位老學究勸解他們,他們也不聽;老學究也怒形于色。

    于是弄得滿座客人都不愉快。

    道士和小童耳語了幾句,拿來紙筆,畫了三道符燒了。

    這三個人忽然都站了起來,在院子裡轉了好幾圈。

    之後,那位俗士奔向東南角坐下,喃喃自語起來。

    仔細一聽,是在與妻妾談家事。

    他一會兒左顧右盼地似在勸解,一會兒和顔悅色地為自己辯解,一會兒作出承認過錯的樣子,一會兒跪下一條腿,一會兒兩條腿都跪了下去,一會兒叩頭不已。

    看那位年輕人,則坐在西南角的花欄上,飛眼送情,卿卿我我地細聲軟語,一會兒嬉笑,一會兒謙遜地推辭,一會兒低聲唱<浣紗記》,咿呀不已。

    他的手打看拍子,極盡放蕩的醜态。

    那位老學究則端坐在石凳上,在講解《孟子》中&ldquo齊桓晉文之事&rdquo那一章,分析字句,指東點西左顧右盼,好像在和四五個人對話,忽而搖手說不是,忽而瞪大了眼睛說還不明白麼?同時還咯咯地咳喘不已。

    大家又驚又笑,道士搖手制止大家笑。

    等到酒會快結束時,道士又燒了三道符。

    于是那三個人怅惘地呆坐着,過了一會兒才醒過來。

    他們自稱酒醉不覺睡着了,向大家道歉。

    諸位客人憋着笑散了。

    道士說:&ldquo這不過是雕蟲小技,沒什麼可稱道的。

    葉法善引着唐玄宗進入月宮,就用的這種符。

    當時誤認為是真的仙人,而迂腐的儒生們又認為是胡說八道,這都是些井底之蛙。

    &rdquo後來道士在旅館用符攝取一位過往貴人之妾的魂魄。

    這個妾蘇醒後上車,還記得魂魄所經的路徑門戶,告訴貴人迅速去搜捕,但道士已逃走了。

    也許因為這,《周禮》中才規定禁止旁門左道的人進入宮中。

     交河老儒及潤礎,雍正乙卯年參加鄉試,傍晚到達了石門橋。

    當時,客館已經住滿旅客,隻有一間小屋,因窗臨馬槽,沒人願住,及潤礎也隻好将就着住了進去。

    夜間,群馬踢跳,難于入睡。

    人靜以後,忽然聽到馬的說話聲。

    及潤礎平常愛看雜書,記得宋人說部中有堰下牛語的事,知道不是鬼魅,就屏息聽下去。

    一馬說:&ldquo現在才知道忍受饑餓的苦楚,前生貪污騙取的草料錢,如今在哪裡呢?&rdquo另一馬說:&ldquo我們馬輩多是由喂馬的人轉生的,死後才明白,生前絲毫不知,太可悲了。

    &rdquo衆馬一聽,都傷心地嗚咽起來。

    一馬說:&ldquo冥間的判決也不很公平,為什麼王五就能轉生為狗?&rdquo一馬回答說:&ldquo冥間鬼卒曾經說過,他的一妻二女都很淫蕩,把他的錢全部偷去給了意中人,這可以抵他的一半罪。

    &rdquo一馬插言說:&ldquo這是對的,罪有輕重,姜七轉生了個豬身,要受宰割,比起我們馬來豈不更苦。

    &rdquo及潤礎忽然輕聲咳嗽了一下,馬語立即停止,寂靜無聲。

    此事以後,及潤礎經常用以告戒喂馬的人。

     我的一個侍女,從來也沒有罵過人。

    她說曾親眼見到她的祖母善于罵人,後來沒發現有什麼病,舌頭卻爛到喉嚨部位,不能吃飯,也不能說話。

    這麼挨了幾天之後,便死了。

     一個人在家睡覺,一天早晨偶爾起得很晚,呼喚妻妾,但都不在。

    問家中的小婢女,回答說跟一個少年人往南去了。

    這個人拿起一把刀就追上去,要将三人都殺了,那少年忽然不見了。

    有位身着紅袈裟的老和尚,一隻手托着缽,一隻手握着錫杖,擋開他的刀,說:&ldquo你還不醒悟麼?你這個人求利心重,嫉妒心太重,奸詐心太重,而能掩飾得别人看不出來。

    但鬼神最忌恨這種仗倆的人,所以判你的二位婦人做出這種事來懲罰你。

    她們有什麼罪呢?&rdquo說完也不見了。

    這人把自己的妻妾領了回去。

    二位婦人說,這位少年我們從不相識,也并不喜歡他,忽然如夢寐一般,跟他走了。

    鄰居們也說:&ldquo這兩個婦人,不是那種作風不正派的人,不可能作出私奔的事,而且她倆一直不知,怎麼能同跟一個人走?況且私奔之事要回避旁人,哪能大白天公開行動,還慢慢地緩行等待追趕的人?神靈的懲罰是無疑的。

    然而大家一直不知他的罪惡,這真是&ldquo隐惡&rdquo啊! 凡事往往都是命裡注定的,難道不确實是這樣嗎?戊子年春天,我替人題《蕃騎射獵圖》說:&ldquo白草粘天野獸肥,彎弧愛爾馬如飛。

    何當快飲黃羊血,一上天山雪打圍。

    &rdquo這年八月,竟然投身軍旅到了西域。

    又,董文恪公曾替我作<秋林覓句圖》。

    我到烏魯木齊,城西有茂密的森林,古老的樹木高聳入雲,綿延幾十裡。

    以前的将軍伍公彌泰在裡面造了一座亭子,題名&ldquo秀野&rdquo。

    散步在其間,很像是前面這幅畫中的景色。

    辛卯年回到京城,就自己題一首絕句說:&ldquo霜葉微黃石骨青,孤吟自怪太零丁。

    誰知早作西行谶,老木寒雲秀野亭。

    &rdquo 南皮有位專治瘡病的醫生,醫術很高。

    不過,這位瘡醫好暗用毒藥,向患者勒索錢财,經他手醫治的病人,如果不滿足他的要求,必定惡瘡發作,死于非命。

    由于他的毒術詭秘,其他醫生誰也不能解救病人。

    一天,他的兒子被雷電擊死。

    現在南皮這位瘡醫還活在世上,已經沒人敢于請化看病。

    有人說瘡醫殺害了許多人,老天為什麼不殺他本人卻殺了他兒子?這是讓他逃避了懲罰。

    我認為這種理解并不正确。

    犯罪達不到極點,刑罰就加不到妻子兒女;作惡達不到頂端,禍殃就落不到後世子孫。

    老天殺死他的兒子,正說明他罪大惡極,受到了禍延後嗣的最重懲罰。

     安中寬說:&ldquo過去吳三桂叛變時,有個術士精通六壬,要去投奔他。

    路上遇到一個人,說也要去投奔吳三桂。

    于是兩人一起投宿。

    術士遇見的那人睡在西牆下,術士說:&ldquo你不要睡在這兒,這座牆将在今晚九點到十一點之間倒塌。

    &rdquo對方說:&ldquo你的藝業還不精。

    牆向外倒,而不會向裡倒。

    &rdquo到了夜裡,牆果然向外倒塌了。

    我認為這是牽強附會之談。

    這個人能知道牆往哪個方向倒,怎麼就不知道吳三桂一定要失敗呢? 有個遊方和尚到交河縣,住在蘇吏部家。

    他擅長方術,變化無窮,自稱與呂道士為同門弟子。

    他和泥捏為豬,念咒語,豬就漸漸蠕動;再念咒語,豬發出叫聲;再咒之,豬便跳了起來。

    他把這頭豬交給廚師屠宰了供客人吃。

    豬肉的味道不太好。

    吃完,賓客都大吐不止,吐出來的全是泥巴。

    有一位讀書入因途中遇雨同和尚住在一起。

    他偷偷向和尚詢問:&ldquo《太平廣記》記載,術士向瓦片念咒,将瓦交給他人,用這片瓦劃牆,牆馬上就開了,可以偷偷地進入别人的閨房,大師的術法能否達到這種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