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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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剛才單獨在一起了,上校剛才的那副嚴厲的軍官樣不見了。

    他站了起來,走近醫生。

    他的眼睛裡閃着貪婪和期待的目光;他變得親密起來。

    “銀錠可能是被搬到了駁船上,但也有可能根本沒有出海,這并非是不可想象的事。

    ”醫生仔細聽着每一個字,微微地點着頭,樂呵呵地抽着索蒂略為表達友好之情遞給他的那根香煙。

    醫生對其他歐洲人态度冷漠,這誘使索蒂略打開了話匣子,他從一個臆說,推演到另一臆說,最後得到了一個結論,按照他的看法,查爾斯·古爾德為把這筆巨大的财富據為己有才預謀把銀錠搬到駁船上。

    醫生是個善于觀察的人,鎮定地低聲說道:“他在那方面很有能力。

    ” 聽到這裡,米切爾船長先感到驚訝,接着被逗樂了,最後變得氣憤起來,并驚呼道:“你竟然這樣說查爾斯·古爾德!”他的聲音中夾帶着厭惡的腔調,甚至還有某種程度的猜忌。

    他跟其他歐洲人有同樣看法,醫生有人格方面的問題。

     “你幹嗎要對這個偷手表的惡棍說這番話?”米切爾船長問道,“說這樣卑鄙的謊言的目的何在?那個可恨的小偷很可能會相信你的話。

    ” 他輕蔑地哼了哼。

    醫生則在黑暗中保持着沉默。

     “可我就是這麼說的。

    ”醫生最後吐出了這幾個字,他的語氣清楚地向外界表明他剛才的沉默并非是在猶豫,而是在進行反思。

    米切爾船長心想,自己這輩子還真沒有見到過如此厚顔無恥的。

     “唉,唉!”他暗自歎息,但沒有心情把心裡的話講出來。

    這時,一陣詫異和懊悔占據了他的心頭。

    沉重的挫折感擠壓着他:不僅銀錠丢失了,而且諾斯特羅莫還死了,這件事對他的感情打擊很大,因為他已經習慣于依賴他的監工,就如同人們依賴他們的下屬一樣,因為他們喜歡下屬提供的便利,對此他們産生了幾乎是下意識的感激之情。

    當他想到德科德也被淹死了,這個悲慘結果幾乎讓他失去了感覺。

    這是對那個年輕女人多麼大的打擊啊!米切爾船長雖是個老單身漢,但脾氣并不乖戾;相反,他喜歡看到年輕男人追求年輕女人。

    他覺得這很自然,很正常,非常正常。

    但對水手來說,這件正常事卻很難;米切爾船長堅持認為,水手不能結婚,這是因為水手在道德上不能自私。

    根據他的解釋,女人最不适合在船上生活,但把女人留在岸上也不好,一是這對女人不公平,二是她要麼深受折磨,要麼無所謂,這兩種情況都不好。

    如今有幾件事讓他心煩,但他說不出哪件最讓他心煩——其一,查爾斯·古爾德損失了大量财富;其二,諾斯特羅莫死了,這是他的沉重損失;其三,那位年輕有為的女人突然要穿喪服了。

     “是的,”此前一直陷入沉思中的醫生,又開始說話了,“他很信任我。

    我覺得他會擁抱我。

    他說:‘古爾德會寫信給他的那個美國舊金山的富豪合夥人,說财寶都丢失了。

    為什麼不呢?有許多人能分擔這筆損失。

    ’” “但這是絕對的愚蠢!”米切爾船長大叫道。

     醫生評論說,雖然索蒂略很愚蠢,但他的愚蠢擁有足夠的想象力,能引導他徹底地走入歧途。

    醫生認為自己僅是稍微幫了他一下。

     “我僅做了個暗示,”醫生說,“我用暗示的方式提醒他,那筆财寶可能被埋在了地下,而沒有漂浮在海上。

    聽到這話,我的索蒂略拍了拍腦門。

    ‘上帝啊,太對了,’他說,‘他們在出海前就把那筆财寶埋藏在海港裡的某個地方了。

    ’” “我的老天爺啊!”米切爾船長咕哝道,“我真不夠相信有人能傻到這步天地……”他停頓了一下,又繼續悲哀地說:“這樣做能有什麼好處?如果駁船還漂浮在海上,這倒是個好主意。

    那會阻止那個難以想象的笨蛋派船去掃尋整個海灣。

    這才是我怕得要死的真正危險。

    ”米切爾船長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我這樣說有目的。

    ”醫生鄭重地說,語速很慢。

     “你真有?”米切爾船長嘀咕道,“好吧,就算你有。

    我以為你就是想愚弄那家夥。

    或許你的目的就是這個。

    不管如何,我是不會這樣做的,這不合我的胃口。

    不,不,污蔑朋友的人格,我一點都不覺得好玩,除非是為了欺騙世界上最大的流氓。

    ” 米切爾船長要不是因為聽到有人死了的消息而陷入沮喪中的話,他會開口痛罵可惡的蒙漢姆醫生;此刻,他心灰意冷,盡管他從來不喜歡醫生,懶得去關心醫生說什麼、做什麼。

     “我感到奇怪,”他嘟囔地說,“為什麼他們要把我們關在一起?或者說索蒂略根本不應該把你關起來,因為你倆在樓上似乎談得很親熱。

    ” “是的,我也感到奇怪。

    ”醫生陰沉地說。

     米切爾船長的心事沉重得隻想自己孤獨地待一會兒,這才最适合于維持同伴關系。

    對醫生來說,隻要有個伴就好。

    在米切爾船長略帶輕蔑的眼光裡,醫生就好像是一個智力過人的卑賤海灘流浪者。

    在這樣的心态下,米切爾船長問道—— “那惡棍如何處置其餘兩個人了?” “總工程師肯定會被釋放,”醫生說,“索蒂略不願跟鐵路的人争吵。

    至少不是現在。

    米切爾船長,我認為你不很理解索蒂略目前的處境……” “我幹嗎為那傷腦筋?”米切爾船長吼叫道。

     “是的,你不必,”醫生說,态度同樣的陰沉,“我看你根本不必去傷腦筋。

    随便什麼問題,無論你多麼認真地去想,你的思考都不會對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有幫助。

    ” “是沒有幫助,”米切爾船長說道,此時他顯然處于沮喪的狀态下,“一個被關在黑窟窿裡的人,對誰都不會有多大的幫助。

    ” “對老維奧拉而言,”醫生繼續說道,就好像沒有聽對方說話一樣,“索蒂略也會釋放他,其原因與釋放你的是一樣的。

    ” “什麼?你說什麼?”米切爾船長驚呼道,樣子就像黑暗中的貓頭鷹。

     “我和老維奧拉有什麼共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