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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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奇迹。

    他告訴我,他聽到槍聲後不再迷惑,一直盡全力大喊:‘舉白旗!舉白旗!’這時,埃斯梅拉達團的一名老少校就站在他身旁,把劍拔出鞘,尖叫道:‘死去吧,叛徒!’話音未落,他的劍已經刺穿了索蒂略的身體。

    與此同時,索蒂略也開槍把子彈射入自己的腦殼,他倒了下去。

    ” 米切爾船長沉默了一小會兒。

     “天哪,先生!我胡謅浪費了你好幾個小時了。

    不過,我們該出發去林康了。

    如果你來蘇拉科卻不看聖托梅礦的燈光,那等于你白來了,因為整個山峰在漆黑的大草原上就像閃耀着光芒的宮殿一樣。

    現在去林康很時髦……但讓我告訴你一個小逸事,先生;我就是想讓你知道。

    在此後兩星期多的時間裡又發生了幾件大事:巴裡奧斯在宣誓就任大元帥之後,向南追擊佩德裡托;胡斯特·洛佩斯先生做省主席的洪塔省,公布一份新憲法;卡洛斯·古爾德先生帶着他的大旅行箱去舊金山和華盛頓辦事(美國,先生,是第一個承認我們的大國)——兩星期之後,我想說,我們才感到有了安全感,這或許能表達我想說的。

    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的一個大運輸客戶,來與我談生意,他一開口就說:‘我想說,米切爾船長,那家夥(指的是諾斯特羅莫)仍然是你的搬運工監工嗎?’‘這有什麼關系嗎?’我說。

    ‘因為,如果他是,我不同意;我用你們的船收發了大量貨物;但我發現他在碼頭上閑逛了好幾天,就在剛才,他竟然管我要香煙抽。

    現如今,你知道,我的香煙很特别,不像從前那樣好弄。

    ’‘我希望你明說。

    ’我溫和地說。

    ‘為什麼我要這樣說?因為他很讨厭。

    那家夥總是乞讨香煙抽。

    ’先生,我把目光轉向一旁,然後問道:‘你難道沒有被囚禁過市政廳裡嗎?’‘你知道我被囚禁過,而且還上了鎖鍊,’他說,‘被罰過15000美元?’他臉紅了,先生,因為據說他在他們來抓他時,他因害怕而暈倒了。

    富恩特斯抓住他的頭發,把他拖到市政廳,他則在富恩特斯面前百般奉承。

    ‘是的,’他說,樣子很窘迫,‘為什麼?’‘不為什麼。

    你一定損失很多,’我說,‘盡管你保住了性命……但我能為你做點什麼呢?’他根本不理解我的意思。

    他真的是沒有理解。

    這就是我要說給你聽的,先生。

    ” 他站了起來,身體有點僵硬。

    坐馬車去林康的一路上,他隻說了一句具有哲學性的話,語氣中帶着西塞羅的殘忍,眼睛盯着聖托梅礦的燈光,那燈光仿佛懸挂在天空和大地之間。

     “先生,那可是個大組織,好壞難以評說。

    一個大組織啊。

    ” 晚餐是在花花公子俱樂部吃的,烹饪極佳,整個晚餐給米切爾船長的客人一種感覺,目前在蘇拉科有許多能幹的年輕人,由于工資太高而失去了判斷力,其中有幾個顯然是英國人,他們很懂從老闆身上“掏錢”的藝術。

     米切爾船長帶着客人乘坐一種兩輪的機器(米切爾船長稱之為兩輪輕便馬車)返回海港。

    一路上,輕便馬車跑得很快,車身叮當響個不停,拉車的是一頭敏捷的瘦騾子,車夫顯然是個那不勒斯人,一直都在打着拍子。

    他們在點燈前回到了OSN公司。

    由于輪船很晚才開,他們還有很長的等待時間。

    不過,他們幾乎沒有閑着。

     那位特殊的旅客,來到公司主管的私人房間裡,發現旁邊就是“刻瑞斯”号、“朱諾”号、“雅典娜”号輪船,他被驚呆了,就好像突然被光、聲、名字、事件、難以理解的複雜信息制作出的大餐給噎住了一樣;他就像個孩子一樣,疲倦地聽着神話故事;他聽到了一種既熟悉又驚人般宏大的聲音,那聲音好像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告訴他就在這個“海港裡”,一次國際海軍示威是如何結束了科斯塔瓦那-蘇拉科戰争的。

    他會聽到,美國“波瓦坦”号巡洋艦是怎樣最先向這個殖民國家的旗幟敬禮的。

    那旗幟是白色的,中央是月桂花圈,花圈中是一朵黃色的石蒜花。

    他還将聽到,那位自稱是科斯塔瓦那的皇帝的蒙泰羅将軍,在登基還不到一個月,是怎麼被殺死的(當時正在進行一次莊嚴的命令和十字架交接儀式),行兇的是一位年輕的炮兵軍官,這位軍官是蒙泰羅當時的情人的弟弟。

     “先生,令人憎惡的佩德裡托逃出了國。

    ”那聲音又說開了。

    然後又繼續說道:“我們公司的一名船長後來告訴我,他認出佩德裡托了,地點是南部的一座港口,那家夥住在一個淩亂的房子裡,踏着粉紅色的拖鞋,頭上戴着挂着金纓的吸煙帽。

    ” “令人憎惡的佩德裡托!這個惡魔是誰?”那位特殊的旅客從他那天已經抽了18或20根香煙的嘴裡問道,此時的他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半睡半醒,雖然睜着一雙精神恍惚的眼,但嘴角仍然挂着和善的笑意。

     “就在這間房裡,我看他就像一個鬼魂,先生。

    ”——米切爾船長這是在談他的諾斯特羅莫,胸中充滿了溫暖的感情和自信的驕傲。

    “先生,你也許會猜想那鬼魂對我的影響。

    很顯然,他是跟着巴裡奧斯從海上來的。

    當我鎮定下來又能聽他講話後,他開口就告訴我,他抓住了一條漂浮在海灣裡的從那駁船上掉下來的救生艇!他的遭遇似乎改變了他。

    他的遭遇相當特别,這樣說不過分,你應該能記得,當時距離銀錠沉沒已經有16天的時間了。

    我立即就發現他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盯着牆壁看,好像那裡有個蜘蛛或其他什麼東西在爬。

    丢失了銀錠,他的心靈深受折磨。

    他問的第一個問題是安東尼娅小姐是否知道德科德的死訊。

    他說話的聲音發顫。

    我不得不告訴他,安東尼娅小姐此時還沒有回到鎮子上。

    可憐的女孩!我心中有上千個問題要問,還沒有開口,他就突然冒出一句,‘原諒我,先生’,頃刻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在接下來三天裡沒有再見過他一面。

    我很忙,這你知道。

    他似乎在鎮子上遊蕩,甚至于有兩天晚上睡在鐵路工人的工棚裡。

    他似乎對現實感到麻木了。

    我在碼頭上問他:‘諾斯特羅莫,你何時能開始工作?現在搬運工的工作很多。

    ’” “‘先生,’他說道,邊說邊看着我,眼神緩慢、遲疑,‘如果你聽到我是因為感到疲憊而不願再工作,你會感到很吃驚嗎?我又能做什麼呢?丢失了駁船,我怎麼面對我手下的搬運工呢?’” “我求他别再想銀錠的事了,但他笑了。

    他的笑讓我很難過,先生。

    ‘那不是你的過錯,’我告訴他,‘那是天命。

    人不勝天。

    ’‘是,是。

    ’他說道,然後轉身走了。

    我想最好是讓他一人獨自療傷去吧。

    先生,他可能要花幾年的時間才能恢複正常。

    他與卡洛斯先生見面時,我也在場。

    我必須承認古爾德是個相當冷血的人。

    他必須控制住自己的感情,這樣才能對付盜賊和無賴。

    這些年來,他和妻子一直面對這些人的威脅,所以他養成了冷血的習慣。

    他倆相互對視了很長時間。

    卡洛斯先生問怎樣才能幫助他,提問者的語氣既平靜又拘謹。

    ” “‘我的名字全蘇拉科人都知道,’諾斯特羅莫說道,态度與對方一樣平靜。

    ‘你又能幫助我什麼呢?’這就是雙方那天的對話。

    後來,有一艘很不錯的帆船要出售,古爾德夫人和我花錢把船買了下來,當作禮物送給了他。

    他接受了,但花了三年的時間把買船的錢還清了。

    沿海一帶的商業繁榮起來了,先生。

    此外,除了沒有能拯救下那筆銀錠,那家夥幹什麼都行。

    可憐的安東尼娅小姐在經曆了洛斯哈托斯的森林那場可怕一幕後,與諾斯特羅莫見了一面,想聽一聽德科德的情況:他倆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在那緻命的晚上都想到了什麼。

    古爾德夫人告訴我,他的态度很平靜,富有同情心。

    他告訴阿韋蘭諾斯小姐,德科德曾經說這項計劃會獲得一次巨大的成功。

    阿韋蘭諾斯小姐聽到這裡哭了……毫無疑問,先生,德科德說對了。

    計劃成功了。

    ” 輪船就要起錨了。

    那位特殊的旅客站在船停靠的地方,想到船就要啟程,心裡高興得戰栗,竟然忘記了問自己一個問題,“德科德的計劃到底是什麼?”米切爾船長說:“抱歉,我們就要分手了。

    你走馬觀花地看了看這座‘世界财寶屋’。

    這是個好名字。

    ”門口傳來舵手的聲音,他通知小快艇就要出發了。

    輪船要起航了。

     諾斯特羅莫确實找到了那條駁船上的救生艇,他把這條救生艇留在了大伊莎貝爾島與德科德做伴。

    就是這條救生艇,後來空空蕩蕩地在海灣裡漂流。

    當時諾斯特羅莫站在巴裡奧斯的第一艘運兵船的船橋上,距離蘇拉科還有一個小時的航程。

    巴裡奧斯平時看到大膽的壯舉就高興,很欣賞有勇氣的人,所以他特别喜歡監工。

    在沿着海岸線航行時,巴裡奧斯讓諾斯特羅莫站在身旁,多次突然大聲對他說話,表示對他的偏愛。

     諾斯特羅莫最先看到船首方向那個微小的、模糊的黑點,這個黑點與三個伊莎貝爾島的輪廓,浮現在空蕩蕩、微微泛光的、平坦的海灣的海面上。

    有時最微小的細節也不能忽略;或許知道那是一條從陸地上駛來的小船就是非常有價值的。

    巴裡奧斯點頭表示同意,于是運兵船偏離航向,駛近那個黑點進行查看。

    那是一條漂流着的小船,船上有槳。

    諾斯特羅莫一直想着德科德的事,已經持續了好幾天了。

    他興奮地認出眼前的這條小船就是那駁船上的救生艇。

     不可能停下來去打撈起那條小船,因為每一分鐘對鎮子上人的生命和鎮子的前途都是極為重要的。

    第一艘船是領頭的船,巴裡奧斯将軍就坐在這艘船上,船頭恢複了航向。

    在其身後,幾艘運兵船松散地排成一英裡長的船隊,或者說都在視野範圍内,就好像在進行航海比賽的沖刺,全速前進,西方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