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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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大的無聲音樂。

    不過,他氣喘籲籲地在深沉的暮霭中做片刻休息時早就聽到過這段音樂了。

    此時,他移動僵硬的四肢,從驿站馬車上爬下來,與總工程師握手。

     他們讓約翰爵士在樣子像一塊大石頭的石屋内吃晚餐,這間石屋既沒有門也沒有窗戶,僅有兩個出入口;石屋外有一堆用木柴燒的火(騾子背上山的),給屋裡送進搖搖晃晃的火光;石屋裡擺着一張粗糙的野營桌,上面有兩支點燃的蠟燭,據說這是專門為客人安排的。

    約翰爵士坐在總工程師的右手一邊。

    約翰爵士知道如何和藹可親;那些剛剛步入生活就來此做鐵路勘測的年輕工程師們也在旁邊就坐,恭敬地聽着,他們稚嫩的臉經風吹日曬變成了棕色,他們非常高興地看到,一個大人物也能如此地和藹可親。

     深夜,他和總工程師進行了一次長談,他倆一會兒走進石屋,過一會兒又走到石屋外。

    他和總工程師是老朋友。

    這不是他倆第一次合作,雖然他倆脾氣秉性如同水火一樣不容,但在合作中卻相處得不錯。

    他倆相遇使兩種不同的世界觀、不同的人格彙合在一起,産生了一種對世界有用的力量——這種奇妙的力量,不僅能讓宏大的機器和人類的肌肉運動起來,還能喚醒人内心中對工作的無限熱情。

    桌子旁邊的年輕人,對他們來說,勘測鐵路線就是如同人生的命運,許多人還沒有完成工作就先死去了。

    但工作一定會完成:因為人類的信念有多強,力量就有多大。

    雖然話能這樣說,但事并非簡單。

    勘測營裡一片寂靜,高原在月光下就如同高山峻嶺環抱中的巨大的戲台一樣,兩個穿着厚厚大衣的人影在散步,總工程師斷然說出了幾個字—— “我們搬不走高山!” 約翰爵士順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才感到這幾個字的力量。

    月光下,白雪皚皚的伊格羅塔峰,高懸在岩石和大地的陰影之上,就好像冰封的氣泡一樣。

    周圍寂靜極了,隻有畜欄裡的牲口還有聲音,畜欄是用亂石搭成的,幾頭騾子在那裡踢着前蹄,喘着粗氣。

     總工程說這番話,是在回應董事會主席的一項試探性的建議。

    考慮到蘇拉科大地主們對鐵路有成見,他建議讓鐵路改道,以便順從大地主們的意思。

    總工程師認為,雖然人很頑固,但阻力并不大。

    此外,對付人的頑固,可以仰仗查爾斯·古爾德的巨大影響力。

    如果要在伊格羅塔山脈下挖隧道,那将是一項巨大的工程。

     “哈,對了!古爾德。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約翰爵士在斯特瑪爾塔時就聽說了許多有關古爾德的事,此時還希望了解更多。

    總工程師向他保證,這位聖托梅礦的礦主對那些西班牙大家族有巨大的影響力。

    古爾德家的房子在蘇拉科是最好的,他為人好客,大家對他是贊不絕口。

     “他們就像多年的老朋友那樣接待我,”總工程師說,“那個小婦人真善良。

    我與他們在一起長達一個月。

    他幫助我組織起勘測隊。

    他是聖托梅礦的實際擁有者,這給了一種特殊的身份。

    他似乎認識省政府裡所有的官員。

    我想說,他用一隻手指就能控制省裡所有的紳士。

    如果你聽他的,困難就能迎刃而解,因為他想要鐵路。

    當然,你說話要小心。

    他是個英國人,一個非常富裕的英國人。

    霍爾羅伊德家族跟他一起向那個礦山投了資,所以你可以想象……” 他打斷自己的話,是因為畜欄矮牆外面火堆旁邊站起來一個人,穿着一件南美披風,隻露出一個腦袋。

    他那個用來當枕頭的馬鞍子,在火紅的火堆旁邊就好像是一塊黑補丁。

     “我回國途中要去美國,順便我要去看看霍爾羅伊德,”約翰爵士說,“我敢說他也想要鐵路。

    ” 那個穿披風的男人,可能是被聲音吵醒了,站了起來,點燃了一根香煙。

    在火柴的光亮下出現了一種古銅色、長滿了黑胡須的臉,一雙眼睛凝視着前方;他重新整理了一下披風,又枕着鞍子直挺挺地躺下了。

     “他是我們勘測隊長。

    我馬上就要送他回蘇拉科,因為我們就要勘測斯特瑪爾塔峽谷了,”總工程師說,“他是個非常有用的人,OSN公司的米切爾船長把他借給我用。

    米切爾是個好人。

    查爾斯·古爾德告訴我,這是我能獲得的最好的幫助。

    他似乎很會管教這些趕騾子的人和鐵路工人。

    有了他,我們一點麻煩都沒有。

    他要帶着一些鐵路工人護送你們去蘇拉科。

    山路很不好走。

    有他在,你能少受驚幾次。

    他答應好好照顧你們,就好像照顧自己的父親一樣。

    ” 這位勘測隊長是一名意大利水手,所有在蘇拉科的歐洲人都跟着米切爾船長的錯誤讀音,習慣上叫他諾斯特羅莫。

    他确實是個沉默寡言但善于行動的人,雖然道路條件惡劣,但他極好地完成了任務,這點約翰爵士後來親口向古爾德夫人提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