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瑪絲洛娃在判決後的沉思。回憶她在車站上見到聶赫留朵夫一面的那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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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秋莎也加快腳步跟住火車,可是火車越開越快。

    就在窗子放下的一刹那,一個列車員走過來把她推開,自己跳上火車。

    卡秋莎落在後頭,但她仍一個勁兒地在濕漉漉的站台上跑着。

    她跑到站台盡頭,好容易才收住腳步免得摔倒,然後從台階上跑下地面。

    她還在跑着,但頭等車廂已經離得很遠了。

    接着二等車廂也一節節從她旁邊駛過,然後三等車廂以更快的速度掠過,但她還是跑個不停。

    等尾部挂着風燈的最後一節車廂駛過去,她已經越過水塔,周圍一點遮攔也沒有了。

    風迎面刮來,掀起她頭上的頭巾,吹得衣服裹緊她的雙腿。

    她的頭巾被風吹落了,但她還是一個勁兒地跑着。

     “阿姨!卡秋莎阿姨!”瑪莎喊着,好容易才追上她。

    “您的頭巾掉了!” “他在燈光雪亮的車廂裡,坐在絲絨軟椅上,有說有笑,喝酒玩樂,可我呢,在這兒,在黑暗的泥地裡,淋着雨,吹着風,站着哭!”卡秋莎想着站住了,身子往後一仰,雙手抱住頭,放聲痛哭起來。

     “他走啦!”卡秋莎叫道。

     瑪莎害怕了,摟住卡秋莎濕淋淋的衣服。

     “阿姨,我們回家去。

    ” “等一列火車開過來,往輪子底下一鑽,就完事了,”卡秋莎想着,沒有回答小姑娘的話。

     她打定主意這樣做。

    但就在這當兒,如同通常在激動以後乍一平靜下來那樣,她肚子裡的孩子,他的孩子,突然顫動了一下,使勁一撞,慢慢地伸開四肢,然後用一種又細又軟又尖的東西頂了一下。

    忽然間,那在一分鐘前還那麼折磨她、使她覺得幾乎無法活下去的重重苦惱,她對聶赫留朵夫的滿腔憤恨,她不惜一死來向他報複的念頭,——這一切頓時都煙消雲散了。

    她平靜下來,理了理衣服,紮好頭巾,匆匆走回家去。

     她渾身濕透,濺滿泥漿,筋疲力盡地回到家裡。

    從那天起,她心靈上發生了一場大變化,結果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自從那個可怕的夜晚起,她不再相信善了。

    以前她自己相信善,并且以為别人也相信善,但從那一晚起,她斷定誰也不相信善,人人嘴裡說着上帝說着善,無非隻是為了騙騙人罷了。

    她知道,他愛過她,她也愛過他,可是他亵渎了她的感情,拿她玩夠了,又把她抛棄了。

    而他還是她所認識的人中最好的一個呢。

    其他的人就更壞了。

    她的全部遭遇都證實了這一點。

    他那兩位姑媽,兩位虔誠的老婆子,看到她不能象以前那樣服侍她們,就把她從家裡攆走。

    她遇到的一切人,凡是女人都把她當作搖錢樹;凡是男人,從上了年紀的警察局長到監獄看守,個個都把她看成玩物。

    不論什麼人,除了尋歡作樂,除了肉體的淫樂,活在世界上就沒有别的事了。

    在她過自由生活的第二年,她跟一個老作家同居,那個作家也證實了這一點。

    他直截了當地對她說,這種歡樂富有詩意,充滿美感,是人生的全部幸福。

     人人活着都為了自己,為了自己的歡樂,一切有關上帝和善的話都是騙騙人的。

    如果她心裡發生疑問:為什麼人間安排得如此糟糕,為什麼人們互相欺淩,受苦受難;那麼,最好就是不要去想它。

    如果她感到苦悶,那就抽抽煙,喝喝酒,同男人談談愛情,這樣也就會把苦悶忘掉—— 轉載請保留,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