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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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鬥,在神與人之間似是免不了的。

     合爾米士傳來了一個更嚴重的消息:人類已準備了要在第二天集合了來掃蕩神聖的亞靈辟山,神的最堅固的中心的巢穴,宙士的寶座的所在,即今的會議廳所在! 他們如今是在狹路上面對面相逢着了。

     宙士憤憤的叫道:“無所用其躊躇了,我将使用到我們最後的武器了!”這叫聲凄厲可怖。

     “來,集合了來,準備,夜襲!”宙士叫道。

     神道們很快的集合為一軍,氣槪還不減于和巨人們争鬥的時候。

     鸷鷹先飛起在天空,勢力和權威左右的跟随着宙士;他的左手執着大把的雷矢,他的最可怕的武器,右手執着一支短矛。

     戰神亞裡士全身披挂的執着刀與盾;亞特美絲肩負着銀弓;愛坡羅則改執着一柄大刀,雅西娜冷峻的執着她的長矛;普賽頓使用的是三股叉。

    全體的神都在軍中。

    狄奧尼修士連連的端起了最大的酒杯,灌倒下巨量的葡萄酒然後動身。

    海泛斯托士拖着一雙不良于行的足,一瘸一拐的跟在最後。

    連愛孚洛特-加龍省蒂也披上一身鐵甲,是最輕巧的一身;也執着一把刀,是最靈便細小的一把;在殺氣騰騰的陣伍裡,她還減少不了她的迷人的姿态。

     烏雲密布于天空,雷聲隐隐的可聞。

    電光不時的在閃。

    雨水黃豆似的大量的沙沙的滴落下來。

    人類都在沉沉的睡,但已為雷電的可怖的襲來而驚醒。

     大隊的年輕的小夥子們集中于城鎮中心的大建築物裡。

    留着哨兵在屋頂上看守着。

     宙士的神軍,一路上耀武揚威而來。

    郊外的小屋,被大風摧毀了不少。

    人都從屋裡逃出,狼狽的冒雨奔向市集。

    雷聲隆隆的隻在他們頭頂上響。

    烏雲和雨水追趕着他們而來。

    宙士愛惜他的雷矢,不欲逐個的擊死他們,浪費了這武器,想要把他們趕集在一處,然後聚而殲之。

     雷聲更響,電光長長的閃過天空,照見冒雨逃難者的狼狽的情形。

    老人們最早被驚醒。

    他們警覚道:“天怒是終于到了!”慌亂的跪在地上哀禱,祈求,頓首無數,喃喃的把人類最珍貴的東西都亂許給了神。

     但神道們幷不曾聽見他們的哀禱,隻是要用那猛烈無比的雷火把人類聚而殲之;象從前用洪水的辦法一樣,在一夜之間,把他們全都滅絕了。

     郊外的人蜂亂的都擁擠到市上的大建築物裡來。

    屋頂上的哨兵們尖銳的吹着報警的銀笛。

    年輕的小夥子們都慌亂的起來準備着。

     夜是黑漆漆的,斷續的電光是唯一的光亮。

    但在大建築物裡,燈光也陸續的燃起。

     一堆堆的烏雲更低了下來,人類在電火的一掣裡,清楚的看見憤怒的神道們的全體,站在雲端。

     老人們和祭師們隻是伏在地上叩頭不已,在大聲的哀求着,祈禱着,求赦他們的罪過。

    但年靑的小夥子們則在大建築物裡邊,忙忙的準備着對抗。

     “你們這批下賤的人類,如今是惡貫滿盈的了!我要在這一夜之間,用雷火把你們全都殲絕了,而另殖以新人種!”宙士宣戰的叫道,同時抛下他的一部分的雷矢。

     震天撼地的一聲響亮,硫磺的氣味,充塞于空氣中。

    接着有房屋倒塌了的聲音。

    被壓的人類在微弱的呻吟。

    屍首縱橫的躺卧于地上。

     宙士有些得意,又将手中的雷矢,抛射下去。

    又是一聲可怖的炸裂的響聲。

    似乎大地母親她自己都被打暈了過去。

    好難聞的硫磺氣和被雷火所燒灼的東西的焦味。

     電光是不斷的在閃亮。

    雷聲隆隆的在發怒,但在電光的照亮裡,神道們卻開始發覚:他們竟不可能把人類聚而殲之。

    雷矢所能摧毀的隻是矮屋小店,至于那些大建築物,年靑的小夥子們所占據的大本營,卻依然傲慢的屹立着,絲毫不受損害。

     宙士氣往上沖,把手中所有的雷矢,全都向那些大建築的屋頂上抛了下去,但竟啞然的沒有反響。

    那些黑漆漆的大建築物,還是象巨怪似的屹立在那裡。

    雷矢的火,它自己竟消失其氣勢于屋頂上裝置好了的避雷針之上,連隆隆的餘威都不曾有! 這打擊是太大!宙士啞然無言,也如他的雷矢一樣;鸷鷹栖息在他的手上,如鬥敗了的公雞。

    勢力和權威悄然的垂頭而立,一毫不能展布。

    亞裡士搖搖頭,無可奈何的執起了盾和刀,首先的沖了下去。

     就在這時,大建築物的前面廣場上,轟隆的發出了一聲震天的怪響,仿佛便象雷矢炸裂了似的,震天撼地的威勢;也有一連串紅的蛇舌似的火光發出,卻是直向天空而去。

     沒曾等到神道們的警覚,又是連續的幾聲怪響,震得大地象要裂開。

    一道道的紅光怪美麗的,直向天空射去;在這雨夜的黑暗裡,炸裂了開來。

     已有被射中了的。

    亞裡士首當其沖,被炸成粉碎。

    勢力和權威,在雲端倒跌了下來。

     宙士連忙麾衆退卻,很快的向東方而逃。

    諸神一窩蜂似的都随了他而奔去。

     那邊天空上的炸裂的火光,還在黑漆漆的天空,美麗的畫着無數的弧線。

    轟轟隆隆的炸裂聲,還隐約可聞得見。

     神道們有些納悶。

    人對于“火”的利用,難道竟高明到這個地步,連雷矢一類的什麼,都會仿造了? “這罪惡全要那偷火的無良的柏洛米修士擔負了的!”宙士在一個荒山上休息下來,頓足的埋怨道。

     “詛咒他也沒用。

    還是商量着怎樣自救吧。

    ”雅西娜憂郁的說道。

    她從來不曾損失自信得那麼厲害。

     “說到柏洛米修士,他是早已警告過我們的。

    還是先找他商量些什麼補救之策罷。

    ”希畏縮的說道。

     宙士如從夢中醒過來似的說道:“就向高加索山去,都去,他也是一個神,得給神之族想一個辦法。

    ” 九 柏洛米修士,那位先知者,被鎖在史克薩峰上,不知幾曆年月。

    無涯的痛楚與受難,把他磨練成一個麻木無知的人物。

     他的雙眼天天被太陽光直射,幾已盲無所見;他的四肢和胸部,為巨鍊所磨擦,竟破爛見骨。

    很大的蒼蠅成群的飛集着,在吮啜他的腐肉。

    時時撲向上的海水,總是把白鹽留在他的發際和皮膚;使得他的全身,怪可怕的,如蒙上了一層白灰。

    久已無任何神來過問這個求死不得的偉大的犧牲者,受難者。

     宙士一群奔了來為了表示和好,首先叫海泛斯托士把那永不可斷的鍊條的一端,從岩罅裡取了出來。

    這樣使他恢複了自由。

    但他閉了眼,一毫力氣都沒有,簡直站立不起來,隻是軟癱的坐在地上,背部靠在一塊崖上。

     “是宙士麼?我看不見,但我還聽得出他的聲音。

    什麼事到我這裡來呢?我們之間,是沒有什麼交涉可辦的。

    ” 宙士有些凄然,一時說不出什麼話來。

     良久,才勉強的歎道:“是我的過于暴躁的脾氣不好,累你受了這無涯的苦楚!” “你無事不會來到這裡的。

    我知道你的結局是近了。

    ” 諸神的心髒都為之一涼,似被抛在冰窖裡。

     “你的忠心的奴仆們勢力和權威哪裡去了?你的鸷鷹也飛得不知去向了吧?我告訴你,太遲了!” “然而為了神之族的自救計,你,該想一個辦法。

    ” “神之族是早已走上了自殺之途。

    太遲了!如今是無可挽救。

    ” “難道竟坐聽人類的如此猖獗麼?我們神之族竟将損失了一切麼?連亞靈辟山的寶殿都要被掃蕩而去麼?” “不僅這樣,一切神之族的末日都已到了。

    ” “連你自己也在其内麼?” 柏洛米修士默默不響。

     “然而是你盜了‘火’給他們的!總得想個法子。

    ” “我取火,是為了正義。

    神的統治是太久了,這世界總得變。

    ” “難道竟變到該由猥瑣的人類來統治一切麼?”宙士氣往上沖的說道。

     “結果總要這樣。

    ” “你除了預言神的沒落之外,竟沒有辦法可想麼?” 柏洛米修士搖搖頭,頭發裡堆得很多的鹽的細粒,簌簌的被搖落下來。

     神道們是凄然的相對的望着。

     沉沉的深夜。

    星鬥們都漸向西趕路下去。

    海水是嘩啦嘩啦的怒吼着,撲了上來,又被擊碎在史克薩峰之下。

     無邊的死寂。

     不知從什麼地方,随風飄來了一聲喔喔的雞啼。

     夜将逝去。

    東方已經有些微紅。

     宙士警覚的叫道:“回去,盡最後的努力!” 十 亞靈辟山的宙士的神宮,集合了人類的膏血與巧匠的心計建築起來的,傲慢的站在山巅。

    清晨的太陽光,照射在純白色的大理石的階級、牆柱和雕刻上,閃閃耀目的在發亮。

     祭師們已被捆縛了去,司打掃之役的少年們,都已加入了叛逆之群。

    從東與西,從南與北,年輕的小夥子們的隊伍,無邊無際的集合了來,——可憐的埃娥的子孫們自然也在内——擠滿了山谷,擠滿了廟前的廣場。

     刀矛如林的向天空聳出。

    個個人都表示着堅定、勇敢、犧牲的氣槪,擊不退,燒不滅的象潮水似的湧上來。

     神道們都站立在廟的石階上;憔悴,頹唐,但在集合最後的攻擊的,或甯可說是防禦的勇氣,凄然無語。

     宙士手上執着最後的最強烈的一大束的雷矢。

     廣場上站的小夥子們突然的齊一而宏亮的唱着人與神的戰歌來。

    那歌聲是壯烈而自信。

    神道們是聽慣了靡靡之音和人們的哀禱與感謝曲的,聽了這壯烈的戰歌,有些驚愕,不習慣。

     “最後的一次決戰;神道們都在這裡了。

    兄弟們,沖向前來,殲滅了他們,肅清了這魔穴!”一個年輕人以全肺量的力高聲大喊道。

    同時他舉起了一柄矛,沖上石階來。

     “沖向前去呀!”如潮湧似的且喊且沖了上來,那年輕的小夥子們的無邊無際的隊伍。

     雅西娜站在最前,也舉起了矛,如以食叉取熟薯似的,矛鋒很容易的直刺進了那年輕人的心胸。

    他大叫了一聲,倒了下來。

    胸血噴射出來。

    雅西娜的矛尖上染得紅紅的,還有血往下滴。

    但又是一個,但又是一個,無窮盡的隊伍盡勇敢的往上沖過來。

    有幾支刀矛斫刺了雅西娜的胸甲,當的一聲,擊出火光來,但刀矛自己折斷了。

    有一個年輕人,溜到了雅西娜的身邊,舉刀向她頸部斫去。

    她連忙轉過身,一矛直刺透那人的眼鼻之間。

    紅血噴射得她一臉。

    又是一個上來;這次卻被斫個正着,受了輕傷,但那人也被殺死。

     愛坡羅,普賽頓,以至愛孚洛特-加龍省蒂無不殺得渾身是血,腥臭得難聞,刀,矛,叉上也都染紅了,還有血凝結在上面。

    亞特美絲站在一角;她的銀弓一彎,必定有一個倒下。

    但不久,她的疫箭放射盡了。

    而小夥子們的隊伍還是無邊無際的向前湧,向前沖。

     人屍堆得石階都被掩沒了,紅血流得遍地,滑膩得站不住足,但小夥子們的隊伍還是無邊無際的向前湧,向前沖,踐踏了死者的屍體而沖上來。

     神受了傷的不少,愛孚洛特-加龍省蒂在嬌啼,她的右臂被斫中了一刀,傷口不小,但誰也沒有去理會她。

     生與死的決鬥,這樣可怕的延長下去。

    神被逼退到廟門之前。

    無可再退。

     宙士憤甚,不顧一切,集中了最後的勇氣,用全身之力,使勁的把手中所把握着的雷矢,全都抛了下來。

     震天的一聲絕響,大地被擊得暈了過去。

    神廟在自己的雷矢之下倒塌了。

    亞靈辟山裂開了一個無底的深淵,就在神道們所站的地方。

    可怕的黑,可怕的深,無底的罅洞。

     神之族整個的沉落在這無底的最黑暗的深淵裡去。

     山石大塊的被擊飛起來,再落下去時,埋壓幷打死了不少人。

     等到他們恢複,鎮定了時,神之族已經沉落到他們自已所造的深淵裡去了;神廟是隻剩下一堆堆的碎石折柱。

     響入雲霄的勝利之歌。

    ——人戰勝了神的勝利之歌。

     太陽正升在中天,血紅的光,正象見證了這場人與神的浴血之戰。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