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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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者。
所謂墨分為三，三家各記之。
但錄一正文，附著其同，以清觀覽。
其傳鈔誤字，的然可知者，輒自改定。
起《親士》至《公輸》，為上下二篇。
墨子之所以賢者，以其居亂世，君務於戰，士甘於死，生人之理絕而天地腥。
聞儒者自高其道，非聘不往。
時君將相因而貧賤之，槁死陋巷，號為寒士。
莊惠之徒，曳尾泥中，遊羿彀以不死為幸。
海內死鬥，伏屍動百萬，皆熟視若無睹，以為蝸角之戰爭耳。
墨子仁人，愀然憂之，獨以身橫，幹焉起阡陌編氓之中，排閶闔，捋虎鬚，蒙詬辱，而不肯止。
食三升之粟，行百舍之路。
一無所求，而忘身徇人。
其行任俠，其心天地也。
遭時強橫，諸兇竊位，怙其勢力富厚，僥一朝之幸，逞志縱欲，曾無采聽視，匹夫所陳先王之言，若蚊虻雀之過乎前。
其計畫利害，不足回已成之勢。
聲悲氣澌，無肯聽之故。
墨子身窮死而其道不行，猶未若莊孟之顯榮也。
孔子見庸主昏相，皆接以溫良恭儉讓，猶不免陳蔡之圍，伐檀之驅。
假令當墨子時，豪猾王公咄嗟而叱去之，曾不得一升陛，又焉能為之執鞭哉。
墨子既已窮死，兵亂未已，困敗者稍悔悟，然後其心襮白，知其無幾希自為之心。
其悲痛惻怛，發於至誠，雖甚無道，皆欲保持而安養之。
其所言有利無害，坦然易知。
於是求其書，尊其徒，思其人，立其學，以為士不必皆求富貴者也，有仗義懷仁，出身謀人家國者。
王公始屈節以禮士，引羈旅以謀國政，處士尊由此起。
而無事坐食之謗，莫能中傷疏間之。
十世之後，九州之外，釋迦、耶蘇皆無位而奉為聖師，本墨家也。
語曰：「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
」翟可謂求而達者與。
孟子徒恨其非儒，摭其偏言以為無父，非雅士之談也。
然墨子尤工製器，西海傳其學，去其《節用》、《明鬼》不便己者。
其道乃更東行於中國，而其始原於戰勝，因合墨家於兵家。
墨子本欲止兵，不能則治守。
反更言兵，慘刻煩擾，盡反其所學。
敵未至而先自亂，非能守者。
徒恃利器以自衛，亦有類乎近日恃炮之為。
此則流失之敝。
迂生之謬言莊子，所謂無聖人之學者夫。
故別為附篇以備。
《城門》以下係之，明其本旨不言兵也。
班固論墨家原出於清廟之守，其說無據。
依抱樸書傳有墨子符，斯又《明鬼》之驗，近於巫氏。
夏殷所傳，古之學耶。
同治以來，西學盛行，徒襲墨之粗跡，不自知其出於墨。
乃敢以非先王則孟子之言距墨者，又未嘗非先見也。
《老子注》序 班固曰：「道家者流，其原出於史官，其傳書莫著於老子。
」觀其詞意，務欲勝民久國，治人用道，故尚清靜，持三寶。
名為無為，而無不為。
非世所雲「出世之真人」也。
聖人不患無位，德充而應帝王。
初無汲汲於世之心，老子何其勤勤憂世之深乎？蓋職在佐治，雖有庸主，猶欲其善窄鄭非若孔子但論道以待沽，見不行則接淅也。
莊子論列諸家，歎聃博大而其書則從容紆徐，不與老子同憂。
自漢以來，並稱老莊，謬矣。
然而聖不世出，世必有主。
主者率中人，上下無知聖之材，則多用老子言，取其卑之無高論。
或又不足知老子，則流為申韓。
要之皆當位行政，不暇迂闊，往往厭儒生。
而儒生見其務行趣時，非薄禮法，指其徒為名法家。
又震於聃名，傳其不死，則比之黃帝，以為神仙家。
自三代以後，在位者用道，無位者貴儒。
在位者不著書，故儒者言益繁。
輒曰：「老子無禮，人也不可以治。
」或曰：「世外玄虛，足以養生。
」嗟夫！豎儒尚自不知，孔子何由知老子哉。
雖讀其書，莫有知其意之悲也。
彼且不得已而論用兵，豈敢棄禮乎？餘少覽其略，頗疑其淺近。
近為女紈篆書一通，於句讀稍有更定，復用乾道本校姚鼐本。
鼐所異者，初不言所據，依間亦同之，不復考校，異於儒者之齗齗也。
得老子之意，以救末世之亂。
然後知孔子之棲棲，其有感而然然，而為世役矣。
題《鶡冠子》 《漢書·藝文志》：《鶡冠子》一篇，在道家。
又《龐煊》二篇，在縱橫家。
《隋志》則道家有《鶡冠子》三卷，無《龐煊》書矣。
韓退之所見《鶡冠子》十六篇，而陸農師注本十九篇。
今通行陸注本也。
注多玄語雋詞，而訓釋皆望文生意，於本書無益。
鶡冠子，楚人。
《漢志》注雲耳。
其書頗見燕趙，有卓襄王武靈王兩君，相距八十一年。
或遂改武靈所問為龐煥龐煊者。
悼襄二年，將破燕軍，殺劇辛者也。
司馬貞以為即馮煊。
高士傳則言馮煊師事鶡冠子，後顯於趙。
鶡冠子懼其薦己，乃與煊絕。
則鶡冠之徒，無龐煊。
要之煊自在趙，師自在抄鄭凡龐子言，皆宜入煊書，隨以前誤合之與。
不然，何篇卷適相合也？其書言四稽五至，欲人主之知人。
退之乃歎其不得用。
即用，亦不得用其稽至也。
其言王鐵夜行，鉦麵皆使前後相照。
又用招搖急繕及狎鷗事，明非周人之書。
而天蒼地膊，梁人引之，故錄存古書雲。
《代豐春秋例表》序 記曰：屬辭比事，《春秋》教也。
《春秋》之失，亂其治民也。
屬辭比事而不亂，則深於《春秋》。
大哉，聖人之作乎。
五經皆以緻治，《春秋》獨以撥亂。
故三王沒而仲尼窮，五經變而《春秋》作。
憲章文武，祖述堯舜，唯其辭而已。
是以上律天時，下襲水土。
水土以纘禹功，故有外內之詞。
天時以奉明威，於是有時月日之科。
進退褒貶，生死存亡，專在三科。
治之自遊，夏不能讚一詞。
而子路顏淵，困於麇角，莫知微言所傳竹帛之所自來。
故曰：天之將喪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
司馬子曰：《春秋》文成數萬，其指數千。
萬物之聚散，皆在《春秋》。
前有讒而弗見，後有賊而不知。
故有國者，不可以不知《春秋》。
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其權，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
《春秋》，禮義之宗也。
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蒙首惡之名。
為人臣子，而不通《春秋》之義者，必陷篡弑之誅，死罪之名。
其實皆以為善，為之不知其義，則被之空言，而不敢辭故。
《春秋》者，禮也。
禮者，例也。
其事則齊桓晉文，其詞則孔子有焉矣。
一予一奪，不出一字；一美一惡，不嫌同詞。
非夫聰明睿智，從心而不逾矩者，其孰能當之而不亂乎？且天不言而四時行，百物生。
《春秋》不事而人事洽，王道備。
自後傳者，觀聽不決，守文失據，顧此遺彼，亡而為有，有而為亡，故昔聞之何休，猶若有疑而鮮通，乃大括諸例，總為斯表。
誦其所聞，俾君子自習焉。
《易》曰：「正其本，萬事理。
」失之毫厘，差以千裡。
故學者不可不審也。
三王之治天下也，皆先道而後禮，有簡而文也，淡而不厭也。
如此，則可以放乎四海矣。
《六書討原》序 《易傳》曰：「上古結繩而治，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
」然則六書本於一畫一繩，而具眾形。
自六代彌文，二篆更孳，點畫曳引，務趨平正。
六書之分，僅存其說。
劉班述之於前，許鄭區之於後。
而總錄萬字，獨存許書。
唐宋疊傳，義例可睹。
聖清文治，許學大興。
家有其書，人通其說解。
或奉之為科律，或小補其罅漏。
餘自弱冠始比學僮，諷誦九千，察其恉誼。
乃知承學之士，未達六書以事意為字形，誤轉注為虛用，且許雖博訪，未求理董。
至其釋帝從刺，畏鬼如虎，顯違經訓，殆等俳諧。
馬頭四羊，猶愈於此。
同縣郭生，少承家學，妙悟冥叩，不肯雷同。
證以金石之遺，知其傳寫之謬，且尋義訓，猶有望文。
覃思十年，始通本始。
立部首三十有八，皆一畫所化成。
自此孳益為五百六十二部，製字之原，庶乎昭矣。
又就其形事，推其意用，知一畫之作，已備六書。
散為萬殊，彌於六合。
文字之賅通廣博，故雨粟之應不虛。
蓋近世通儒，發斯耑緒專研之效，乃在斯人。
楊雄奇字，曾何足數。
汲郡古文，信非難識。
冀以傳諸好事，附彼雅經。
雖曰違眾，吾從其說。
命曰《六書討原》雲爾。
《王兵備詩》序 君臣朋友之交，莫篤於憂患。
若其艱危，煦濡相從顛連，無足貴也。
困而得蘇，窮而有歸，去荼而茹飴，斯可感念矣。
方昔鹹豐己庚之時，天下洶洶，無百裡坦途。
群帥披猖，而曾太傅尤無所投足。
餘閑關往建昌視之，率從橫屍衣裙上過車。
曾率羸軍饑卒居城旁，寒月漠漠，如塞外沙霜。
慰問客軍之窮，則為餘具述地主齮齕，州縣承風，莫肯供支。
而曰此間縣令實能違眾，而盡禮以長官事我，則臨桂王君霞軒也。
其時二李兄弟李次青許仙屏俱在幕府，又交口譽之，且稱為文人。
明日餘詣焉，果倜儻雋爽，通達吏兵，且過於所聞。
因請其新詩，定交而別。
自是書問酬贈，歲數四。
及曾軍定江南，餘隱衡陽，君早以才擢典大郡管糧儲。
前之憂患人盡安樂矣。
然君自用文學才敏，漸通顯，俗吏不能喜，又疏略揮霍，不營生產，及憂歸貧不能，遂退服闋赴補。
要人以夙恩望君，奢君裁餉，書畫又非珍異，以此隨例補安肅巡道。
邊遠老病，未幾而卒。
方入都時道長沙，猶步過敝廬，談往事，忽忽不歡。
及別，遂不復通書問。
時曾太傅已前薨，餘山居圮於水，復出遊蜀，益不得意，每念建昌之遊麻姑山。
翠城鐙幕柝詩酒往來，尤可念也。
曾李為中興元功，當未柄用一尉得而侮之。
君始仕瘠苦小縣，猶引大義敬禮客將，及其賓從，悉索敝賦，豈以要利，誠超識夷曠，有物外之韻爾。
其時知府何君蓮舫亦饒才藻，下筆萬言，與君相得，同作《除夕十六章》，太傅和之，盛傳於時。
何君疏放，自喜為沈巡撫劾罷，販鹽至大富，其才氣不羈，詩不持格律，仙屏與鄧彌之友善，專學杜子美。
太傅喜效韓退之，間衍溢為黃魯直。
而君詩從容衝澹，純於唐中葉之音。
由今思之，雖居京師，盛緻才彥，求如建昌寂寞愁苦中暇相唱酬，豈可得哉！餘老矣，不復為文，去年徇諸提督，請作一文，索千金，長沙大怪。
而君弟實鄉同年，請序君集，是不可辭。
今年君之子復以書來君之詩，讀者自見之，無俟餘言，輒書其所不可忘者，亦當世所不知之事，為詩家增聲價也。
甲午立秋日。
《八代文粹》序 昔良史總略群書，本於六藝，豈獨折衷於聖典，蓋亦探究其淵原。
書契之興，肇於羲畫；文聲之比，成於詩樂。
同天則《尚書》《春秋》，治人則威儀經曲，文之盛也。
斯人之所以參天地乎？夫方有殊音，故文不同體；音有楚夏，則方有古今。
孔子讚《易》曰：「修辭聘記。
」論詞曰：「足達。
」又曰：「辭足以達，義之至也。
」然則不修者不足以達，達而不已者，又修之不誠也。
玄聖既沒，文不在人。
散之群賢，乃成一代。
是以古之文則聖聖同揆，後之人則世世殊風。
自漢迄今，體惟三變。
三體始末，改玉必殊。
建武非文景之風，鸞末異衍初之格。
何以漢久而後變，梁禪而已殊，將非朝野之統，同有類鄉都之響應乎？越巂至夔巫，百舍而同於蜀語。
宜章隔樂昌，一領而動資譯。
象文之判代，亦猶是矣。
夫詞不追古，則意必循今。
率意以言，違經益遠。
是以陳周既合，政術彌乖。
文飾者胥尚虛浮，馳騁者奮其私智。
故知文隨德異，寧獨聲與政通。
欲驗流風，尤資總集。
但蕭樓略選，僅存梗概。
梅紀旁搜，未區門目。
自餘撏摭，莫識津涯。
蔽所稀聞，咻於眾抄鄭中興先後，經術方昌。
不煩木鐸，克傳天口。
餘以寸莛之質，驂靳九州，博訪通人，周谘同志，嘗願勒成一部，庶以羽翼六經。
近入華陽，甫加鈔撮，既求珠於溟渤，實歎材於鄧林。
富順簡君及吾陳子，廣甄往籍，精論流別，類分仍夫蕭選，正副略仿李鈔，要以截斷眾流，歸之淳疋，使詞無鄙倍，學有本根。
高陳皇古之訏謨，下亦牌官之談，中俾夫橫議不犯清塵。
庶作者有達義之能，學者識立誠之效。
猶恐論乖丹素，目炫玄黃。
或習傖荒，不分疋鄭，將謂文已末矣，何古之為輒。
為述其本由，使必應於經義。
方今九流已判，四海來同，揭日月以昭今，入宮牆而見美。
共學適道，既洗於昏蒙；博文約禮，詎窮於鑽仰也。
《巫山天岫峰詩》序 名山洞壑，皆地穴潛通。
餘所經遊，唯歷城龍洞出於山半。
辛巳仲冬，歸至青石洞，從上遊望巫山，見一孔在千仞之上，曲屈逗漏，背復見天。
登眺絕跡，竟莫測其體狀。
然從下望穿處前後相對，嶇嶔參差，如雲壓花葉，光影斜距，知非石體穿也。
凡山石內秀，嵌孔玲瓏，而峽內諸山，千重純石，峭峻嵬嶮，下臨江湍，既阻登探，莫窮其變。
至於蔽曦虧月，素瀑哀猿未足雲奇，虛勞昔讚。
前餘過瞻，謂其無異凡山。
暨泊南浦，乃夢神巘，翠峭空靈，岫壑萬態。
既覺喟然。
豈帝姬之示悟歟？又考宋玉賦，知高唐齊地，神女忠規，乃作山祠銘，陳先楚開國主山氏巫之義，雲雨朝暮，謬解克正焉。
夔守巫長為刻石新廟，再過尋訪，始得青石洞。
舊祠所在，十二連峰果異群。
又賦詩一篇，以告津途。
今此眺矚，彌睹瑰瑋。
所謂徑路絕風雲，通三峽，萬山皆成雲氣，固非一丘一壑，流連賞心者矣。
巫山所在，距縣治遼遠，遊宦過者，莫知尋訪。
既至阻絕，又懼風波，自古詩詞，徒誇高險。
靈山隱跡，不亦宜乎？餘楚人也，國君麋熊，親為文師；先正屈原，自夔遷湘，開今湘蜀舟行之路。
江湖阻深，芳菲靈異，遺言撝義，具在楚詞。
津途四宿，頗又彌習冥搜仙契，事豈偶然。
夫帝女主山，大邦之望，今古瞻禮，不異崇隆，既不聞瀆詞受譴，豈遂示靈於一頌。
然山川出雲，實通志氣，惟申及甫，且荷降神，眇焉一塵，詎忘稟潤。
輒述所經見，兼製具山名曰「天岫峰」，以待遊覽者改舊峰之名雲。
《秋醒詞》序 戊午中秋既望之次夕，餘以微倦，假寐以休。
裹衿無溫，憬焉而寤。
方醒之際，意謂初夜，傾聽已久，乃絕聲聞。
攬衣出房，星漢照我，北鬥搖搖。
庭院垂光，芳桂一株，自然勝露。
秋竹數莖，依其向月。
青扉半開，知薄寒之已入。
蜃牆如練，映苔地以逾陰。
象床低彩鳳之帷，金釭續盤龍之焰。
羅幬輕颺，而已驚蚊宿。
瑣窗無聽，而坐聞蟲語。
湛湛之露，隔鴛瓦而猶涼。
淅淅之風，送雞聲而俱遠。
遼落一身，徬徨三歎。
豈象網三求之後，將鈞天七日之終。
憮然自失，旋雲有得矣。
嗟乎，鏡非辭照，真性在不照之間。
川無舍流，靜因有不流之體。
然則屢照足以疲鏡，長流足以損川。
推移之時，微乎其難測也。
且齊有穿石之水，吳有風磨之銅。
油不漏而炷焦，毫不墜而穎禿，積漸之勢也。
筍一旬而成竹，松百年而參天，遲速之效也。
人或以百季為促，而不知積損之已久。
或以耄期為壽，而不悟佚我之無多。
是猶夏蟲之疑冰，冬鶡之忌雪矣。
一年已來，偶有斯覺。
未覺之頃，相習為安。
況同景異情，覺而仍夢。
庸得不即機自警，依影冥心者哉。
於斯時也，從靜得感，從感生空。
意禦列風之是非，{宀桀}軒雲而升降，接盧敖之汗漫，入李叟之有無。
猶陳思之登魚山，茂陵之歎蔽屣也。
俄而侍娃旋起，閨人已覺。
一庭之內，群籟漸生。
似華胥之頓還，若化城之忽返。
是知安閨房者，苦人之擾天。
棲空山者，必靜而慕動。
神仙縱可以學至，儻非智慧之士所得而息機焉。
居塵途而談元寞，在金門而希隱遁，懸車之願徒設，拂衣之效無聞。
與夫北山軒眉，終南捷仕，牛巢論禪代之事，武陵知漢晉之遷，亦有欣哀，未容相笑也。
若出而思隱，將隱而思出乎。
子思所以有素行之箴，許由所以有一瓢之累也。
但幸契遐心，堪袪勞慮，信有為之如六，悟還真之用九。
蓋夢在百年之中，而愁居七情之外。
由是澄心眇言，然脂和墨，聊賦其意，命曰《秋醒詞》。
浣筆冰盂，叩聲霜磬。
飛螢入戶，引幽想以俱明。
早雁拂河，聞秋吟而不去。
人間風月之賞，別有會心。
道場人天之音，切於常聽也。
《穀梁申義》序 記曰：屬詞比事，《春秋》教也。
《春秋》之失，亂。
莊生有言：《春秋》經世，先王之志。
聖人論而不辨。
自魯哀以來，微言絕矣。
五家為師，三傳遂昌。
先漢以《公羊》為正，副以《穀梁》，參以《左氏》。
自晉至今，《左傳》盛矣。
鄭康成名世大儒，其釋記文尚誤，以《左傳》為《春秋》，況杜預之徒乎？言《穀梁》者，唯麋範傳於博士，及唐唯用範氏。
今
所謂墨分為三，三家各記之。
但錄一正文，附著其同，以清觀覽。
其傳鈔誤字，的然可知者，輒自改定。
起《親士》至《公輸》，為上下二篇。
墨子之所以賢者，以其居亂世，君務於戰，士甘於死，生人之理絕而天地腥。
聞儒者自高其道，非聘不往。
時君將相因而貧賤之，槁死陋巷，號為寒士。
莊惠之徒，曳尾泥中，遊羿彀以不死為幸。
海內死鬥，伏屍動百萬，皆熟視若無睹，以為蝸角之戰爭耳。
墨子仁人，愀然憂之，獨以身橫，幹焉起阡陌編氓之中，排閶闔，捋虎鬚，蒙詬辱，而不肯止。
食三升之粟，行百舍之路。
一無所求，而忘身徇人。
其行任俠，其心天地也。
遭時強橫，諸兇竊位，怙其勢力富厚，僥一朝之幸，逞志縱欲，曾無采聽視，匹夫所陳先王之言，若蚊虻雀之過乎前。
其計畫利害，不足回已成之勢。
聲悲氣澌，無肯聽之故。
墨子身窮死而其道不行，猶未若莊孟之顯榮也。
孔子見庸主昏相，皆接以溫良恭儉讓，猶不免陳蔡之圍，伐檀之驅。
假令當墨子時，豪猾王公咄嗟而叱去之，曾不得一升陛，又焉能為之執鞭哉。
墨子既已窮死，兵亂未已，困敗者稍悔悟，然後其心襮白，知其無幾希自為之心。
其悲痛惻怛，發於至誠，雖甚無道，皆欲保持而安養之。
其所言有利無害，坦然易知。
於是求其書，尊其徒，思其人，立其學，以為士不必皆求富貴者也，有仗義懷仁，出身謀人家國者。
王公始屈節以禮士，引羈旅以謀國政，處士尊由此起。
而無事坐食之謗，莫能中傷疏間之。
十世之後，九州之外，釋迦、耶蘇皆無位而奉為聖師，本墨家也。
語曰：「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
」翟可謂求而達者與。
孟子徒恨其非儒，摭其偏言以為無父，非雅士之談也。
然墨子尤工製器，西海傳其學，去其《節用》、《明鬼》不便己者。
其道乃更東行於中國，而其始原於戰勝，因合墨家於兵家。
墨子本欲止兵，不能則治守。
反更言兵，慘刻煩擾，盡反其所學。
敵未至而先自亂，非能守者。
徒恃利器以自衛，亦有類乎近日恃炮之為。
此則流失之敝。
迂生之謬言莊子，所謂無聖人之學者夫。
故別為附篇以備。
《城門》以下係之，明其本旨不言兵也。
班固論墨家原出於清廟之守，其說無據。
依抱樸書傳有墨子符，斯又《明鬼》之驗，近於巫氏。
夏殷所傳，古之學耶。
同治以來，西學盛行，徒襲墨之粗跡，不自知其出於墨。
乃敢以非先王則孟子之言距墨者，又未嘗非先見也。
《老子注》序 班固曰：「道家者流，其原出於史官，其傳書莫著於老子。
」觀其詞意，務欲勝民久國，治人用道，故尚清靜，持三寶。
名為無為，而無不為。
非世所雲「出世之真人」也。
聖人不患無位，德充而應帝王。
初無汲汲於世之心，老子何其勤勤憂世之深乎？蓋職在佐治，雖有庸主，猶欲其善窄鄭非若孔子但論道以待沽，見不行則接淅也。
莊子論列諸家，歎聃博大而其書則從容紆徐，不與老子同憂。
自漢以來，並稱老莊，謬矣。
然而聖不世出，世必有主。
主者率中人，上下無知聖之材，則多用老子言，取其卑之無高論。
或又不足知老子，則流為申韓。
要之皆當位行政，不暇迂闊，往往厭儒生。
而儒生見其務行趣時，非薄禮法，指其徒為名法家。
又震於聃名，傳其不死，則比之黃帝，以為神仙家。
自三代以後，在位者用道，無位者貴儒。
在位者不著書，故儒者言益繁。
輒曰：「老子無禮，人也不可以治。
」或曰：「世外玄虛，足以養生。
」嗟夫！豎儒尚自不知，孔子何由知老子哉。
雖讀其書，莫有知其意之悲也。
彼且不得已而論用兵，豈敢棄禮乎？餘少覽其略，頗疑其淺近。
近為女紈篆書一通，於句讀稍有更定，復用乾道本校姚鼐本。
鼐所異者，初不言所據，依間亦同之，不復考校，異於儒者之齗齗也。
得老子之意，以救末世之亂。
然後知孔子之棲棲，其有感而然然，而為世役矣。
題《鶡冠子》 《漢書·藝文志》：《鶡冠子》一篇，在道家。
又《龐煊》二篇，在縱橫家。
《隋志》則道家有《鶡冠子》三卷，無《龐煊》書矣。
韓退之所見《鶡冠子》十六篇，而陸農師注本十九篇。
今通行陸注本也。
注多玄語雋詞，而訓釋皆望文生意，於本書無益。
鶡冠子，楚人。
《漢志》注雲耳。
其書頗見燕趙，有卓襄王武靈王兩君，相距八十一年。
或遂改武靈所問為龐煥龐煊者。
悼襄二年，將破燕軍，殺劇辛者也。
司馬貞以為即馮煊。
高士傳則言馮煊師事鶡冠子，後顯於趙。
鶡冠子懼其薦己，乃與煊絕。
則鶡冠之徒，無龐煊。
要之煊自在趙，師自在抄鄭凡龐子言，皆宜入煊書，隨以前誤合之與。
不然，何篇卷適相合也？其書言四稽五至，欲人主之知人。
退之乃歎其不得用。
即用，亦不得用其稽至也。
其言王鐵夜行，鉦麵皆使前後相照。
又用招搖急繕及狎鷗事，明非周人之書。
而天蒼地膊，梁人引之，故錄存古書雲。
《代豐春秋例表》序 記曰：屬辭比事，《春秋》教也。
《春秋》之失，亂其治民也。
屬辭比事而不亂，則深於《春秋》。
大哉，聖人之作乎。
五經皆以緻治，《春秋》獨以撥亂。
故三王沒而仲尼窮，五經變而《春秋》作。
憲章文武，祖述堯舜，唯其辭而已。
是以上律天時，下襲水土。
水土以纘禹功，故有外內之詞。
天時以奉明威，於是有時月日之科。
進退褒貶，生死存亡，專在三科。
治之自遊，夏不能讚一詞。
而子路顏淵，困於麇角，莫知微言所傳竹帛之所自來。
故曰：天之將喪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
司馬子曰：《春秋》文成數萬，其指數千。
萬物之聚散，皆在《春秋》。
前有讒而弗見，後有賊而不知。
故有國者，不可以不知《春秋》。
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其權，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
《春秋》，禮義之宗也。
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蒙首惡之名。
為人臣子，而不通《春秋》之義者，必陷篡弑之誅，死罪之名。
其實皆以為善，為之不知其義，則被之空言，而不敢辭故。
《春秋》者，禮也。
禮者，例也。
其事則齊桓晉文，其詞則孔子有焉矣。
一予一奪，不出一字；一美一惡，不嫌同詞。
非夫聰明睿智，從心而不逾矩者，其孰能當之而不亂乎？且天不言而四時行，百物生。
《春秋》不事而人事洽，王道備。
自後傳者，觀聽不決，守文失據，顧此遺彼，亡而為有，有而為亡，故昔聞之何休，猶若有疑而鮮通，乃大括諸例，總為斯表。
誦其所聞，俾君子自習焉。
《易》曰：「正其本，萬事理。
」失之毫厘，差以千裡。
故學者不可不審也。
三王之治天下也，皆先道而後禮，有簡而文也，淡而不厭也。
如此，則可以放乎四海矣。
《六書討原》序 《易傳》曰：「上古結繩而治，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
」然則六書本於一畫一繩，而具眾形。
自六代彌文，二篆更孳，點畫曳引，務趨平正。
六書之分，僅存其說。
劉班述之於前，許鄭區之於後。
而總錄萬字，獨存許書。
唐宋疊傳，義例可睹。
聖清文治，許學大興。
家有其書，人通其說解。
或奉之為科律，或小補其罅漏。
餘自弱冠始比學僮，諷誦九千，察其恉誼。
乃知承學之士，未達六書以事意為字形，誤轉注為虛用，且許雖博訪，未求理董。
至其釋帝從刺，畏鬼如虎，顯違經訓，殆等俳諧。
馬頭四羊，猶愈於此。
同縣郭生，少承家學，妙悟冥叩，不肯雷同。
證以金石之遺，知其傳寫之謬，且尋義訓，猶有望文。
覃思十年，始通本始。
立部首三十有八，皆一畫所化成。
自此孳益為五百六十二部，製字之原，庶乎昭矣。
又就其形事，推其意用，知一畫之作，已備六書。
散為萬殊，彌於六合。
文字之賅通廣博，故雨粟之應不虛。
蓋近世通儒，發斯耑緒專研之效，乃在斯人。
楊雄奇字，曾何足數。
汲郡古文，信非難識。
冀以傳諸好事，附彼雅經。
雖曰違眾，吾從其說。
命曰《六書討原》雲爾。
《王兵備詩》序 君臣朋友之交，莫篤於憂患。
若其艱危，煦濡相從顛連，無足貴也。
困而得蘇，窮而有歸，去荼而茹飴，斯可感念矣。
方昔鹹豐己庚之時，天下洶洶，無百裡坦途。
群帥披猖，而曾太傅尤無所投足。
餘閑關往建昌視之，率從橫屍衣裙上過車。
曾率羸軍饑卒居城旁，寒月漠漠，如塞外沙霜。
慰問客軍之窮，則為餘具述地主齮齕，州縣承風，莫肯供支。
而曰此間縣令實能違眾，而盡禮以長官事我，則臨桂王君霞軒也。
其時二李兄弟李次青許仙屏俱在幕府，又交口譽之，且稱為文人。
明日餘詣焉，果倜儻雋爽，通達吏兵，且過於所聞。
因請其新詩，定交而別。
自是書問酬贈，歲數四。
及曾軍定江南，餘隱衡陽，君早以才擢典大郡管糧儲。
前之憂患人盡安樂矣。
然君自用文學才敏，漸通顯，俗吏不能喜，又疏略揮霍，不營生產，及憂歸貧不能，遂退服闋赴補。
要人以夙恩望君，奢君裁餉，書畫又非珍異，以此隨例補安肅巡道。
邊遠老病，未幾而卒。
方入都時道長沙，猶步過敝廬，談往事，忽忽不歡。
及別，遂不復通書問。
時曾太傅已前薨，餘山居圮於水，復出遊蜀，益不得意，每念建昌之遊麻姑山。
翠城鐙幕柝詩酒往來，尤可念也。
曾李為中興元功，當未柄用一尉得而侮之。
君始仕瘠苦小縣，猶引大義敬禮客將，及其賓從，悉索敝賦，豈以要利，誠超識夷曠，有物外之韻爾。
其時知府何君蓮舫亦饒才藻，下筆萬言，與君相得，同作《除夕十六章》，太傅和之，盛傳於時。
何君疏放，自喜為沈巡撫劾罷，販鹽至大富，其才氣不羈，詩不持格律，仙屏與鄧彌之友善，專學杜子美。
太傅喜效韓退之，間衍溢為黃魯直。
而君詩從容衝澹，純於唐中葉之音。
由今思之，雖居京師，盛緻才彥，求如建昌寂寞愁苦中暇相唱酬，豈可得哉！餘老矣，不復為文，去年徇諸提督，請作一文，索千金，長沙大怪。
而君弟實鄉同年，請序君集，是不可辭。
今年君之子復以書來君之詩，讀者自見之，無俟餘言，輒書其所不可忘者，亦當世所不知之事，為詩家增聲價也。
甲午立秋日。
《八代文粹》序 昔良史總略群書，本於六藝，豈獨折衷於聖典，蓋亦探究其淵原。
書契之興，肇於羲畫；文聲之比，成於詩樂。
同天則《尚書》《春秋》，治人則威儀經曲，文之盛也。
斯人之所以參天地乎？夫方有殊音，故文不同體；音有楚夏，則方有古今。
孔子讚《易》曰：「修辭聘記。
」論詞曰：「足達。
」又曰：「辭足以達，義之至也。
」然則不修者不足以達，達而不已者，又修之不誠也。
玄聖既沒，文不在人。
散之群賢，乃成一代。
是以古之文則聖聖同揆，後之人則世世殊風。
自漢迄今，體惟三變。
三體始末，改玉必殊。
建武非文景之風，鸞末異衍初之格。
何以漢久而後變，梁禪而已殊，將非朝野之統，同有類鄉都之響應乎？越巂至夔巫，百舍而同於蜀語。
宜章隔樂昌，一領而動資譯。
象文之判代，亦猶是矣。
夫詞不追古，則意必循今。
率意以言，違經益遠。
是以陳周既合，政術彌乖。
文飾者胥尚虛浮，馳騁者奮其私智。
故知文隨德異，寧獨聲與政通。
欲驗流風，尤資總集。
但蕭樓略選，僅存梗概。
梅紀旁搜，未區門目。
自餘撏摭，莫識津涯。
蔽所稀聞，咻於眾抄鄭中興先後，經術方昌。
不煩木鐸，克傳天口。
餘以寸莛之質，驂靳九州，博訪通人，周谘同志，嘗願勒成一部，庶以羽翼六經。
近入華陽，甫加鈔撮，既求珠於溟渤，實歎材於鄧林。
富順簡君及吾陳子，廣甄往籍，精論流別，類分仍夫蕭選，正副略仿李鈔，要以截斷眾流，歸之淳疋，使詞無鄙倍，學有本根。
高陳皇古之訏謨，下亦牌官之談，中俾夫橫議不犯清塵。
庶作者有達義之能，學者識立誠之效。
猶恐論乖丹素，目炫玄黃。
或習傖荒，不分疋鄭，將謂文已末矣，何古之為輒。
為述其本由，使必應於經義。
方今九流已判，四海來同，揭日月以昭今，入宮牆而見美。
共學適道，既洗於昏蒙；博文約禮，詎窮於鑽仰也。
《巫山天岫峰詩》序 名山洞壑，皆地穴潛通。
餘所經遊，唯歷城龍洞出於山半。
辛巳仲冬，歸至青石洞，從上遊望巫山，見一孔在千仞之上，曲屈逗漏，背復見天。
登眺絕跡，竟莫測其體狀。
然從下望穿處前後相對，嶇嶔參差，如雲壓花葉，光影斜距，知非石體穿也。
凡山石內秀，嵌孔玲瓏，而峽內諸山，千重純石，峭峻嵬嶮，下臨江湍，既阻登探，莫窮其變。
至於蔽曦虧月，素瀑哀猿未足雲奇，虛勞昔讚。
前餘過瞻，謂其無異凡山。
暨泊南浦，乃夢神巘，翠峭空靈，岫壑萬態。
既覺喟然。
豈帝姬之示悟歟？又考宋玉賦，知高唐齊地，神女忠規，乃作山祠銘，陳先楚開國主山氏巫之義，雲雨朝暮，謬解克正焉。
夔守巫長為刻石新廟，再過尋訪，始得青石洞。
舊祠所在，十二連峰果異群。
又賦詩一篇，以告津途。
今此眺矚，彌睹瑰瑋。
所謂徑路絕風雲，通三峽，萬山皆成雲氣，固非一丘一壑，流連賞心者矣。
巫山所在，距縣治遼遠，遊宦過者，莫知尋訪。
既至阻絕，又懼風波，自古詩詞，徒誇高險。
靈山隱跡，不亦宜乎？餘楚人也，國君麋熊，親為文師；先正屈原，自夔遷湘，開今湘蜀舟行之路。
江湖阻深，芳菲靈異，遺言撝義，具在楚詞。
津途四宿，頗又彌習冥搜仙契，事豈偶然。
夫帝女主山，大邦之望，今古瞻禮，不異崇隆，既不聞瀆詞受譴，豈遂示靈於一頌。
然山川出雲，實通志氣，惟申及甫，且荷降神，眇焉一塵，詎忘稟潤。
輒述所經見，兼製具山名曰「天岫峰」，以待遊覽者改舊峰之名雲。
《秋醒詞》序 戊午中秋既望之次夕，餘以微倦，假寐以休。
裹衿無溫，憬焉而寤。
方醒之際，意謂初夜，傾聽已久，乃絕聲聞。
攬衣出房，星漢照我，北鬥搖搖。
庭院垂光，芳桂一株，自然勝露。
秋竹數莖，依其向月。
青扉半開，知薄寒之已入。
蜃牆如練，映苔地以逾陰。
象床低彩鳳之帷，金釭續盤龍之焰。
羅幬輕颺，而已驚蚊宿。
瑣窗無聽，而坐聞蟲語。
湛湛之露，隔鴛瓦而猶涼。
淅淅之風，送雞聲而俱遠。
遼落一身，徬徨三歎。
豈象網三求之後，將鈞天七日之終。
憮然自失，旋雲有得矣。
嗟乎，鏡非辭照，真性在不照之間。
川無舍流，靜因有不流之體。
然則屢照足以疲鏡，長流足以損川。
推移之時，微乎其難測也。
且齊有穿石之水，吳有風磨之銅。
油不漏而炷焦，毫不墜而穎禿，積漸之勢也。
筍一旬而成竹，松百年而參天，遲速之效也。
人或以百季為促，而不知積損之已久。
或以耄期為壽，而不悟佚我之無多。
是猶夏蟲之疑冰，冬鶡之忌雪矣。
一年已來，偶有斯覺。
未覺之頃，相習為安。
況同景異情，覺而仍夢。
庸得不即機自警，依影冥心者哉。
於斯時也，從靜得感，從感生空。
意禦列風之是非，{宀桀}軒雲而升降，接盧敖之汗漫，入李叟之有無。
猶陳思之登魚山，茂陵之歎蔽屣也。
俄而侍娃旋起，閨人已覺。
一庭之內，群籟漸生。
似華胥之頓還，若化城之忽返。
是知安閨房者，苦人之擾天。
棲空山者，必靜而慕動。
神仙縱可以學至，儻非智慧之士所得而息機焉。
居塵途而談元寞，在金門而希隱遁，懸車之願徒設，拂衣之效無聞。
與夫北山軒眉，終南捷仕，牛巢論禪代之事，武陵知漢晉之遷，亦有欣哀，未容相笑也。
若出而思隱，將隱而思出乎。
子思所以有素行之箴，許由所以有一瓢之累也。
但幸契遐心，堪袪勞慮，信有為之如六，悟還真之用九。
蓋夢在百年之中，而愁居七情之外。
由是澄心眇言，然脂和墨，聊賦其意，命曰《秋醒詞》。
浣筆冰盂，叩聲霜磬。
飛螢入戶，引幽想以俱明。
早雁拂河，聞秋吟而不去。
人間風月之賞，別有會心。
道場人天之音，切於常聽也。
《穀梁申義》序 記曰：屬詞比事，《春秋》教也。
《春秋》之失，亂。
莊生有言：《春秋》經世，先王之志。
聖人論而不辨。
自魯哀以來，微言絕矣。
五家為師，三傳遂昌。
先漢以《公羊》為正，副以《穀梁》，參以《左氏》。
自晉至今，《左傳》盛矣。
鄭康成名世大儒，其釋記文尚誤，以《左傳》為《春秋》，況杜預之徒乎？言《穀梁》者，唯麋範傳於博士，及唐唯用範氏。
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