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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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太陽甚至有點熱。

     朝于初次換上夏裝。

    她穿着純白短褲,騎着自行車,馳騁在濕氣猶存的火山灰地的道路上,許多相同裝束的年輕人也不約而同地踩着自行車從各處出現。

    一輛輛自行車像競賽似的,穿過白桦樹林和橋梁,沿着輕便電車的路線,朝車站方向馳去。

     朝子如同掙脫了與母親共處數日的陰霾,朝生命的正中疾馳而去。

    那雙尚未曬黑的玉腿,每踩一下踏闆,便感到結實的快感。

    就像運動會早晨在腿上擦Salomethyl一樣,她感到雙腿似乎蘊藏着無限的活力。

     在車站等了十分锺後,下行的準快車進站了。

     白色外衣上有着乳白色“JIS”标志的俊二,昂首闊步地從收票口出來。

    朝于高興地迎向前,一頭撞上他。

    父親的教誨,似乎已被抛到腦後。

     “啊,對不起。

    ” 俊二被撞得搖搖欲墜。

    朝子笑着說: “小心扒手。

    ” 俊二取下太陽眼鏡,細細端詳着朝子。

     “吓了我一跳,你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 “我是隻變色龍,會因時因地改變顔色。

    ” “現在的顔色我最喜歡。

    ” 朝子因為從俊二的眼中證實自己是美麗的,而安心不少。

    她這種隻有醜女才會有的想法,顯然是來自母親的不良影響。

    不知怎麽的,她有一種錯覺,彷佛自己臉上也有灼傷的痕迹。

     無論何事,相配總是好的。

     這對完美的組合成了輕井澤衆所矚目的焦點,每天配合着輕井澤的浮華而生活。

    也許人們會對這種生活表示輕蔑,但要過那種生活,非得具備充足的條件不可。

    俊二和朝子深知彼此就像訂作的存在體。

    俊二不帶陰郁的開朗性情,就像高原透明而空疏的空氣,單薄而清可見底。

    兩人對點心意見一緻,打網球的技術也在伯仲之間。

    他們恰似一雙鞋,分開時,外表上各自獨立,一日一有人穿上,則立刻發揮一心同體的功能。

     一天,他們潛進M侯爵宅邸的庭院中。

     此宅已于一年前轉售他人,買主是一位飯店業者,雖然曾經宣稱要改建成飯店,預計今夏開始營業,但遲遲不見動工。

    也許是這飯店的老闆眼見經濟不景氣而縮了手,整修計劃遂一直擱置下來。

     庭院可以自由進出。

    溯河而上,在河岸荒草叢生的小徑上,一道禁止前進的栅欄,腐朽倒地,任何人都可以輕易跨過去。

    自此開始,小河被人為導成折曲狀,繞過草坪斜坡下方,形成一片沼澤。

    這沼澤不見大朵大朵白色與紫色野生莒蒲的花,倒為無數細小的花與繁茂的樹葉所覆蓋。

     草坪斜坡因長年疏于照料而遍生各種雜草與花卉。

    由此仰望,恍苦古城的侯爵别墅深具興味。

     朝子打罷網球躺在斜坡上休息。

    徐徐的涼風拂去了輕微的倦意。

    在這裡,她接受了俊二的初吻。

     四周寂靜無人,若不趁機吻她,俊二真是愧對祖先。

    他吻了她,而朝子也接受了。

     朝子恍然若夢。

    在如同手帕盒上的美麗人工景緻中,俊美的青年像夢中一樣低頭親吻她。

     一股刮胡膏的味道傳來,西班牙味十足的側臉貼近。

    濕濡的嘴唇不自然地近在咫尺,青年的臉孔如同狗兒面對飼餌,天真無邪地傾斜着。

     ……朝子閉上眼睛。

     這并不是她的初吻。

    雖然不是什麽重大過失;但因着斑鸠一的吻,使這一次的接吻變了質,意義也全然不同。

    在無非是夢之延續的理想背景中,無以分辨的現實魅惑已然消失殆盡,朝子隻是極為觀念化的接吻,對象并不一定是俊二。

    這隻是夢的模仿,一個不誠實的吻。

     俊二是否發現這點呢? 不拘小節的俊二似乎認為這隻是世上各種接吻中的一種。

    他露出滿足的神情,那表情,令朝子感到有些輕蔑。

     “嗯,”過了一會兒,俊二的美國式作風擡頭。

    “你願意和我訂婚嗎?” “你這算是求婚嗎?” “我是說真的,不要嘲笑我。

    由于那是結婚的最初階段,所以我希望能夠打好基礎。

    ” “回家後,我會把它當作考試題目,好好想它一夜。

    女人真吃虧,除了學校以外,還會遇到這麽難的試題。

    ” ……朝子本想直接拒絕俊二的求婚,但仔細想了一想,卻找不出任何拒絕的理由。

     “就在這裡考慮吧。

    如果有什麽難以作答的問題,我可以幫你。

    ” 朝子沈默不語,凝視着河畔小徑蜿蜓而去的方向。

     這時,朝子突然一陣驚慌。

     在朽榻的栅欄旁邊,她看到拄着拐杖的斑鸠一正注視着他倆。

     那不是幻影。

    因為她的确看見不良于行的斑鸠一吃力地越過栅欄。

    隻見他用拐杖恨恨地捅那朽壞了的栅欄,當目光與朝子不期兩邊時,慌忙轉身離開。

     “好奇怪的人。

    ” 朝子的感覺極為冷淡,但這種感覺卻反應在俊二身上。

     她猛然台頭注視俊二的睑。

     “我已經得到答案了。

    ” “有答案了?如果和我的答案相同,那就是正确的。

    ” “答案相同。

    ”朝子不安地低下頭。

    “但是你必須牢牢地抓住我。

    ” “那當然。

    但這種話不像會出自你的口裡,那像是做了虧心事的人說的。

    ”俊二說。

     “虧心事?” 朝子心虛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