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身真理與渴望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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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者的心理狀态在某種程度上不同于典型的知識分子,他無疑受到與其他人相同的志向的驅動,如果受到某種激勵,他的反應也與别人一樣。

    但是偉大的科學研究者有兩種情感(獻身真理與渴望榮譽)必須比别人強,這兩種熱情能夠支配和诠釋研究者的整個一生。

    他渴望創造的那種理想生活和客觀現實之間産生的沖突、偏離與争執塑造了學者與社會環境的關系。

     人們常說,研究科學的人就像偉大的宗教家或者其他社會改革者,他們的精神世界往往看上去不合時宜或者笨拙可笑。

    正是因為他們站在整個人類的高度看問題,才不會去關心日常生活中的瑣碎小事。

     無論如何,真誠的學者必然是一個真正的人,會盡其最大努力來表達自己對他人的愛,不管何時何地,在你認識或不認識的人身上都存在這種感情,正是這樣的愛指引我們人類由現在走向未來。

    感謝這些獨一無二的有識之士——他們的遠見能夠穿透時間抵達未來,他們敏銳的洞察力可以讓人感覺到生活中的不合理之處,乃至社會與科學發展的停滞不前。

    人們通常寄希望于學者,期待他們與不公道的現實作戰,改善占據主流的道德風氣。

    然而我們必須強調,學者的使命并非使其想法适應社會,而是使社會按照他的設想來發展。

    在合适的情況下,如果他既嚴謹又自信地證實了自己觀點的正确,并盡量地避免了沖突的話,公衆遲早會擁護他的觀點,為之鼓掌喝彩,給他帶上榮譽的桂冠。

    每個研究者都渴望這一天的到來,因為他們深知,也許某些個人會不知感恩,但社會大衆很少如此,一旦他們完全了解了某個發現的重要性和實際價值,就會回報創造者以尊敬。

     人們都會在渴望認可與掌聲的驅動下取得或大或小的成就——特别是那些為人真摯、頭腦清醒的人。

    然而,人們追求榮譽的方式各有不同,有人會像塞萬提斯(Cervantes)在《堂吉诃德》(DonQuixote)裡描述的那樣走上從軍之路,追求政治上的成功;還有些能比理解真理更好地理解美的人選擇了藝術道路,期望獲得大衆的掌聲;另外,每個國家(文明程度高的國家稍多一些)都有極少數人走上了科學研究的道路,隻有這條路能理性和正面地解釋人類和自然的機理。

    我自認為這也是最有價值、最值得贊美的選擇,因為科學本身就比任何其他事物更能反映宇宙的美麗與博大。

     學者的道德觀與愛國主義的沖突是經常讨論的問題,我們生活在這樣一個國家,她在背棄(如果不是迫害的話)那些最敢于創新的思想者的時候,曾使太多無辜的人犧牲在英雄(勇士、政治家、宗教人物等)的祭壇上,那麼我是否可以在這裡表達一下對犧牲者的敬意,寫下一些意見相左的悼詞呢? 英雄和學者分别代表兩種完全不同的力量,在人類發展史上的地位同等重要,但他們起作用的方式是迥然不同的。

    學者為給人類造福而奮鬥,有時是減少勞動者的體力負擔,有時是消除病人的疼痛,還有時是為了延緩死亡或者至少減輕死亡的痛苦。

    相反的,英雄往往是為了自己的聲譽,犧牲了更為廣義的人性,他的雕像總是矗立在廢墟和無數屍體之上,他的勝利僅僅被某個群體、黨派或者民族所慶祝,他留給那些被征服的土地上的人的,隻有覺醒了的憎恨和徒勞的流血犧牲。

     相比之下,所有人都甘願為學者戴上桂冠,“愛”構成了學者雕像的基座。

    他的勝利不會因為一時的诋毀而遭到玷污,也經得起曆史的考驗;他的敵人隻包括懶惰者、野蠻人和從謊言與錯誤中牟利的人——換言之,就是那些在文明化、制度化的社會中公開與人類幸福和公衆價值為敵的人。

     幸運的是,我們國家不乏為公衆利益考慮、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公衆的認可基礎上的有識之士,但是不幸在于,這些有才能的人——很少有值得稱道的例外——選擇了藝術或者文學之路,希望以此赢得桂冠,而大多數人是無法通過這些方式獲得期望中的社會認可的,隻有少數極為卓越的藝術家和文學天才的作品才能被公衆廣為接受和贊揚,但是仍然為後人所崇拜的畫家或者詩人又有幾個呢!多少想通過成為作家或者演說家獲得名聲的人還在徒勞地奮鬥着,也許他們研究科學就能成名,還不用付出如此多的努力!在某些領域有所建樹是如此之難,幾乎所有的靈感和創意都被前人用過了,這些人天賦極高,鑒别和創造能力非凡,所有的題材差不多都被他們挖走了,留給後人的機會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