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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紅着臉否認。

     “包打聽說的。

    ”龍飛即刻回答,他又加一句道:“包打聽也要到漢口去,你們知道麼?” “她去幹什麼!”王女士很藐視地說。

     “去做包打聽!”大家又笑起來。

     “密司章,你不是不能,你是不願。

    ”李克發言了,“你在學校的時候很消極,自然是因為有些同學太胡鬧了,你看着生氣。

    我看你近來的議論,你對于政治,也不是漠不關心的,你知道救國也有我們的一份責任。

    也許你不贊成我們的做派,但是革命單靠槍尖子就能成麼?社會運動的力量,要到三年五年以後,才顯出來,然而革命也不是一年半載打幾個勝仗就可以成功的。

    所以我相信我們的做派不是胡鬧。

    至于個人能力問題,我們大家不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改造社會亦不是一二英雄所能成功,英雄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是常識以上的人們合力來創造曆史的時代。

    我們不應該自視太低。

    這就是我們所以想到武漢去的原因,也就是我勸你去的理由。

    ”“李克的話對極了!”史大炮跳起來說,“明天,不用再遲疑,和赤珠一同去。

    ” “也不能這麼快。

    ”東方明說着立起身來,“明天,後天,一星期内,誰也走不動呢。

    慢慢再談罷。

    ” “會議”告了結束,三個男子都走了,留下三個女子。

    靜女士默然沉思,王女士忙着對鏡梳弄她的頭發,趙女士無目的地望着天空。

     靜懷着一腔心事,回到自己房裡;新的煩悶又憑空抓住了她了。

    這一次和以前她在學校時的煩悶,又自不同。

    從前的煩悶,隻是一種強烈的本能的沖動,是不自覺的,是無可名說的。

    這一次,她卻分明感得是有兩種相反的力量在無形中牽引她過去的創痛,嚴厲地對她說道:“每一次希望,結果隻是失望;每一個美麗的憧憬,本身就是醜惡;可憐的人兒呀,你多用一番努力,多做一番你所謂奮鬥,結果隻加多你的痛苦失敗的紀錄。

    ”但是新的理想卻委婉地然而堅決地反駁道:“沒有了希望,生活還有什麼意義呢?人之所以異于禽獸,就因為人知道希望。

    既有希望,就免不了有失望。

    失望不算痛苦,無目的無希望而生活着,才是痛苦呀!”過去的創痛又頑固地命令她道:“命運的巨網,罩在你的周圍,一切掙紮都是徒然的。

    ”新的理想卻鼓動她道:“命運,不過是失敗者無聊的自慰,不過是懦怯者的解嘲。

    人們的前途隻能靠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努力來決定。

    ”這兩股力一起一伏地牽引着靜,暫時不分勝負。

    靜懸空在這兩力的平衡點,感到了不可耐的怅惘。

    她甯願接受過去創痛的教訓,然而新理想的誘惑力太強了,她委決不下。

    她屢次企圖遺忘了一切,回複到初進醫院來時的無感想,但是新的誘惑新的憧憬,已經連結為新的沖動,化成一大片的光耀,固執地在她眼前晃。

    她也曾追索這新沖動的來源,分析它的成分,企圖找出一些“卑劣”來,那就可名正言順地将它撇開了,但結果是相反,她反替這新沖動加添了許多堅強的理由。

    她剛以為這是虛榮心的指使,立刻在她靈魂裡就有一個聲音抗議道:“這不是虛榮心,這是責任心的覺醒。

    現在是常識以上的人們共同創造曆史的時代,你不能抛棄你的責任,你不應自視太低。

    ”她剛以為這是靜極後的反動,但是不可見的抗議者立刻又反駁道:“這是精神活動的迫切的要求,沒有了這精神活動,就沒有現代的文明,沒有這世間。

    ”她待要斷定這是自己的意志薄弱,抗議立刻又來了:“經過一次的挫折而即悲觀消極,像你日前之所為,這才是意志薄弱!” 争鬥延長了若幹時間,靜的反抗終于失敗了。

    過去的創痛雖然可怖,究不敵新的憧憬之迷人。

    她回複到中學時代的她了。

    勇氣,自信,熱情,理想,在三個月前從她身上逃走的,現在都回來了。

    她決定和趙女士她們同走。

    她已經看見新生活——熱烈,光明,動的新生活,張開了歡迎的臂膊等待她。

    這個在戀愛場中失敗的人兒,現在轉移了視線,滿心想在“社會服務”上得到應得的安慰,享受應享的生活樂趣了。

     因為趙女士在上海還有一個月的停留,靜女士先回到故鄉去省視母親。

    故鄉已是青天白日的世界了,但除了表面的點綴外,依然是舊日的故鄉,這更堅決了靜女士的主意。

    在雨雪霏霏的一個早晨,她又到了上海,第二天便和趙女士一同上了長江輪船,依着命運的指定,找覓她的新生活去了。

    雖然靜女士那時腦中斷沒有“命運”二字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