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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此時弛松開來。

    金戒指抱在懷裡,靜女士醉醺醺地回味着母親的慈愛的甜味。

    半小時前,她覺得社會是極端的黑暗,人間是極端的冷酷,她覺得生活太無意味了;但是現在她覺得溫暖和光明到底是四處地照耀着,生活到底是值得留戀的。

    不是人人有一個母親麼?不是每一個母親都有像她的母親那樣的深愛麼?就是這母親的愛,溫馨了社會,光明了人生! 現在靜女士轉又責備自己一向太主觀,太是專從壞處着想,專戴了灰色眼鏡看人生。

    她頓然覺得平日被她鄙夷的人們原來不是那麼不足取的;她自悔往日太冷僻,太孤傲,以至把一切人都看作仇敵。

    她想起抱素規勸她的話來,覺得句句是知道她的心的,知道她的好處,她的缺點的,是體貼她愛惜她的。

     于是一根溫暖的微絲,掠過她的心,她覺得全身異樣地軟癱起來,她感覺到一種像是麻醉的味兒。

    她覺得四周的物件都是異常溫柔地對着她,她不敢舉手,不敢動一動腳,恐怕損傷了它們;她甚至于不敢深呼吸,恐怕呵出去的氣會損傷了什麼。

     太陽的斜射光線,從西窗透進來,室中溫度似乎加高了。

    靜還穿着哔叽旗袍,頗覺得重沉沉,她下意識地拿一件紗的來換上。

    當換衣時,她看着自己的豐滿的處女身,不覺低低歎了一聲。

    她又坐着,溫理她的幻想。

     門上來了輕輕的彈指聲。

    靜側耳谛聽。

    彈指聲第二次來了,是一個耳熟的彈指聲。

    靜很溫柔地站起來,走到門邊,開了門時,首先觸着眼簾的,是血紅的領帶,來者果然是抱素。

    不知是紅領帶的反映呢,或者别的緣故,靜的臉上倏然浮過一片紅暈。

     抱素眼眶邊有一圈黑印,精神微現頹喪。

    他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看着前天還是安放慧的行軍床的地方。

    兩人暫時沒有話。

    靜的眼光追随着抱素的視線,似乎在尋繹他的思路。

     “慧昨天回家去了。

    ”靜破例地先提起了話頭。

     抱素點頭,沒有話。

    一定有什麼事使這個人兒煩悶了。

    靜猜來大概是為了慧女士。

    她自以為有幾分明了慧的突然回去的原因了。

     “慧這人很剛強,有決斷;她是一個男性的女子。

    你看是麼?”靜再逗着說。

     “她家裡還有什麼人罷?”抱素管自地問。

     “慧素來不談她自己家裡的事。

    我也不喜歡打聽。

    ”靜淡然回答。

    “你也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形麼?” “她不說,我怎麼知道呢?況且,我和她的交情,更次于你和她。

    ”抱素覺得靜女士的話中有核,急自分辯說。

     靜笑了一笑。

    從心的深處發出來的愉快的笑。

    不多時前溫柔的幻境,猶有餘勁,她現在看出來一切都是可愛的淡紅色了。

     “你知道她在外國做些什麼?”抱素忍不住問了。

     靜女士搖頭,既而說:“說是讀書,我看未必正式進學校罷。

    ” 抱素知道靜是真不知道,不是不肯說。

    他遲疑了一會,後來毅然決然地對靜說道:“密司章,你不知道慧突然回去的原因罷?” 靜一怔,微微搖頭。

     “你大概想不到是我一席話将她送走的罷?”抱素接着說,他看見靜變色了,但是他不顧,繼續說下去。

    “請你聽我的供狀罷。

    昨晚上我躲在床裡幾乎哭出聲來了。

    我非在一個親人一個知心朋友面前,盡情地訴說一番,痛哭一場,我一定要悶死了。

    ”他用力咽下一口氣去。

     靜亦覺慘然,雖則還是摸不着頭緒。

     慢慢地,但是很堅定地,抱素自述他和慧的交涉。

    他先講他們怎樣到法國公園,在那裡,慧是怎樣的态度,第二天,慧又是怎樣的變了态度;他又講自己如何的納悶,李克的話如何可疑;最後,他說還是在“包打聽”方女士那裡知道了慧不但結過幾次婚,并且有過不少短期愛人,因此他在前天和慧開誠布公地談了一次。

     “你總能相信,”抱素歎息着收束道,“如果不是她先對我表示親熱,我決不敢莽撞的;那晚在法國公園裡,她捧着我的面孔親嘴,對我說了那樣多的甜蜜蜜的話語,但是第二天她好像都忘卻了,及至前天我責問她時,她倒淡淡地說:‘那不過乘着酒興玩玩而已。

    你未免太認真了!’我的痛苦也就可想而知!自從同遊法國公園後,我是天天納悶;先前我還疑惑那晚她是酒醉失性,我後悔不該喝酒,自恨當時也受了熱情的支配,不能自持。

    後來聽人家告訴了她的從前曆史,因為太不堪了,我還是半信半疑,但是人家卻說得那麼詳細,那麼肯定,我就不能不和她面對面地談一談,誰料她毫不否認,反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