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年十一月日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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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費5元。

    辦公室雜工佟(柏青)接受了運輸任務。

    11時,汽艇應該從中山碼頭駛向"庫特沃"。

    在這段時間裡,繼續抓緊打包裝箱。

    下午,孔斯特一阿爾貝斯公司的西格爾先生開着一輛卡車來了,取走了另外3個皮箱和裡爾茨老師的5個皮箱。

    因為裡爾茨調到了施巴拉托,我就把他的箱子放在了我這兒。

    晚上7時,雜工佟(柏青)還沒有回來,這時候我坐車去了下關,正好趕上汽艇到港。

    汽艇本來應當上午11時到。

     裝運行李的時候出現了可怕的混亂,每一個傭人都想先把自己主人的行李安放好。

    為了防止行李和傭人落入水中,我出面制止,大聲喊叫"别忙",就沖了過去,結果和一個傭人發生了激烈的争吵,他頂撞說:"閃開!這兒你說了不算!我扛的是德國大使閣下的地毯,他第一個!"我一聲大喊,封住了他的嘴。

    他不再吭聲了。

    盡管如此,我還是讓他搬運大使的地毯。

    晚上8時,堆積在棧橋上的600件行李絕大部分都順利地送上了汽艇。

    20分鐘後,當我們冒着傾盆大雨、摸黑兒把一些婦女和她們的孩子以及行李分别送上船以後,發現裡爾茨的一個皮箱不見了,不過後來又找到了。

    我們全都破口大罵起來。

    晚上9時,我濕淋淋地、精疲力竭地回到了家。

    然後我們繼續不停地打包裝箱,一直幹到午夜,直到後來箱子裝得不能再裝。

     在"庫特沃"船上還發生了一件事:王太太在行李艙裡找到了我,告訴我說,她丈夫(我讓他作為她的傭人偷偷上了船)在傭人中間受不了了(他可能沒有交夠傭金),他自己也沒帶吃的。

    總而言之,他們又想下船去,試圖坐火車去漢口。

    請便,随便,随您的意,隻當我沒有想過這些事一樣。

    拉貝,你活該,這都是那樂于助人的好心腸造成的! 11月19日 雨還在不停地下,行李還在不停地包紮。

    所有的箱子都裝滿了以後,我們又按最高價買來了蹩腳的樟木箱子。

    木工給箱子釘上了木闆封條,這些封條幾乎跟樟木箱子一樣貴。

    一輛馬車現在要價6元,而汽車又租不到。

    第二批行李已經裝上了兩輛車,又得卸下來,因為我們從電話裡得到消息說,汽艇因暴風雨天氣不能航行。

     我想努力結算好我的往來賬目,可是我忙得無法工作。

    韓先生收進一筆不小的款子。

    我把本行的絕大部分錢和我個人的2000元彙劃到了漢口。

    所有的工作人員都領到了他們11月份的工資,好讓他們在最後一批商店關閉以前能夠買些食物等東西。

    一罐煤油的價錢從4.7元漲到了7元。

    一噸煤現在28元,而不再是20元。

    我還能儲備一噸煤和4罐煤油,眼下不可能得到更多的東西了。

     韓先生還是買不到去漢口的船票,始終無法把他的家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傭人們睜着驚恐的大眼睛走來走去,因為大家以為我也要乘"庫特沃"離去。

    我明确地告訴他們,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留在南京。

    這時候,他們又高興起來。

     成立了一個國際委員會(主要由鼓樓醫院的美國醫生和在金陵大學任教授的傳教士組成)。

    委員會試圖建立一個難民區,即位于城内或城外的一個中立區。

    一旦城市遭到炮擊,非戰鬥人員可以躲避到那裡去。

    有人問我(我要留在這裡的消息已傳出)是否願意參加這個委員會,我表示願意。

    晚上在斯邁思教授家吃飯的時候,我結識了很多美國籍的委員。

     德國大使館暫時留下3位先生:許爾特爾、羅森博士和沙爾芬貝格。

    我不明白為什麼把羅森博士留在這裡。

    據我所知,他并沒有主動提出留下。

    所以我請特勞待曼夫人在大使面前說情(大使正好外出不在),請他撤銷這個命令。

    特勞特曼夫人答應盡力試一試。

    一個不能把全部心思撲在工作上的人,我們要他留在這兒有何用。

    羅森博士當然對我的幹預一無所知,也無需讓他知道。

    禮和洋行的梅爾基奧爾試圖說服我改變留在這裡的決定,他提醒我注意自己所冒的巨大風險,我謝絕了,我并非盲目參與這一事件,我決心已定。

    (親愛的多拉,請不要為此生我的氣,我别無選擇!另外,希爾施貝格大夫全家和封·舒克曼太太以及德士古石油公司的主管漢森先生也都留在這裡。

    可見我不是唯一不顧生命危險的人。

    韓(湘琳)先生決心與我同甘共苦。

    這也是我對他唯一的期望。

    他是一個正直的人! 11月20日 盡管氣壓大大升高了,雨仍舊下個不停,防空洞又被水淹了,而我們沒有時間舀幹裡面的水。

    我們必須包紮行李,不停地包紮。

    第二批行李中午運走,由辦公室雜工順利地裝上了"庫特沃"。

    韓先生的一個皮箱不幸裂開了,沒有時間去修理,隻好敞着送上旅途碰運氣了。

    前線的消息越來越糟糕,聽說日本人在常熟突破了防線。

    如果消息屬實,蘇州将很快失守。

    還聽說日本人已經在清除揚子江上的障礙物了,和我預料的完全一樣。

    我今天可以結算好賬目,然後交給裡貝帶走,他今天晚上去漢口。

    他訂的是"武陵"号的船票。

    這艘船今天早上已滿員,經過南京時沒有靠岸就開走了。

    不過又專門調來了另外一艘名叫"武昌"号的船。

    一路平安,裡貝先生!他實在幫了我很多忙,的确是一個好同事。

     剛才我收到了妻子11月9日的來信,附有一封格蕾特爾10月20日從哈爾特恩寄來的信。

    謝謝,妻子,現在的一封信意味着什麼,多麼美好的語言都無法表達。

    何況不可能總是遣詞造句,特别是在飯前,兩隻腳冰冷,就更難了!所以我們還是算了吧! 下午6時,一家中國報紙出了一期專刊,宣布中國政府要遷移到重慶。

    南京中央廣播電台證實了這個消息,同時宣布要為保衛南京戰鬥到最後一滴血。

    11月27日,星期日 雨水夾着冰雹——我們不可能指望比這更好的天氣了。

    因為一旦日軍司令部得知中國政府離開了這裡,外國大使館也已離開,那麼可能會有更加猛烈的空襲,至少這是我們的估計。

    剛才我又把4個裝着書籍和瓷器的木箱送上了"庫特沃",但願裝船順利。

    還沒有得到汽艇是否開往"庫特沃"的消息。

    聽說昨天中國士兵持槍沒收了汽艇。

    為了重新得到和使用這條船,德國大使必須首先出面幹預。

    他為此求助于中國外交部。

     我的防空洞中的水漲得越來越高,讓我發愁。

    我擔心這幾天不能使用它,因為我們暫時還沒有時間把它裡面的水舀幹。

    我正在尋找一個好一些的防空洞。

    聽說現在城裡确實有幾個經得起轟炸的防空洞,如果我能碰巧給我和我保護的人找到這樣的地方,那可好極了! 電廠廠長白先生請求位在我的房子裡。

    同意!現在總工程師陸法曾先生也來了,想帶他妻子以及傭人們住在這兒。

    由于遠洋公司搬上了"庫特沃",校舍空出來了,可以提供給他們使用。

     下午1時30分,我坐車去了中山碼頭,想搭乘定于2時開船的汽艇去"庫特沃"查看我的行李。

    碼頭上又是前幾天那番景象。

    來來去去的士兵們擠成一團。

    盡管如此,棧橋的一部分還是被封鎖了,因為馮玉祥要啟程。

    正當人群擠得水洩不通的時候,他的衛兵出現了,拔出手槍為他開出一條路。

    這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衛兵用他的毛瑟手槍友善地抵住我的肋骨,示意我必須向後退。

    (毛瑟手槍的保險已經打開,子彈處于待發狀态,能讓人相信這是真的嗎?)下午4時,汽艇終于來了。

    在"庫特沃"上我隻有10分鐘時間去行李艙裡走了一圈,我找到了今天早上運到的最後一批木箱,感到很滿意。

    我向那些安靜地坐着打撲克、喝啤酒的旅客們作簡短告别以後,坐上已經急得大聲鳴笛的汽艇駛回下關。

    這最後一座通往外界的活動橋梁随之被拆除了。

    回到家以後,我見到了高将軍先生,他請我在緊急情況下接納他和他的傭人,我答應了。

    但是把這些人都安排在哪兒,我一時還真的不知道。

     我拜訪了貝倫施普龍博士先生(他是封·拉梅燦男爵的繼任者,目前主管警察局),我想要一個汽車特别通行證,以便在第二次警報拉響後和晚上10時以後也能不受阻攔地開着我的汽車出去(為安全起見,我也應當請人提供這樣一個通行證)。

    貝倫施普龍也是明天去漢口,他剛剛獲得了最高統帥頒發的勳章。

    他讓我明天帶着他的名片去找警察廳廳長王固磐将軍(如果王将軍還沒有離開的話)。

    我對王将軍很熟悉,從在北平時一直到現在。

    這件事我本來不必麻煩貝倫施普龍先生,可是,哪怕能幫上一點小忙也行啊! 上海電台播音員宣布外交部部長王先生将暫時留守南京。

    人們估計,這樣一來外國大使館就不會撤離,因而也就有可能使南京免遭炮擊。

    我不相信這種哄騙,外交部的各個機構早就撤走了,部長總不會一個人留在這裡。

    我在下關遇見了封·法爾肯豪森将軍,他也得到了相同的消息。

     11月22日 天氣晴朗,非常好。

    我的"氣壓表"又預報對了。

    7時30分,我還躺在浴缸裡的時候,警報響了,不過隻是一場虛驚。

    8時又取消了。

    我的那個鞋匠鄰居真該滾開!隻要警報一響,他就跑來了,帶着老婆、孩子、爺爺、奶奶以及天知道多少其他的親戚。

    可是,現在防空洞裡的水有75厘米深,卻看不到他來參加排水。

    唉——你聽,這時,上海電台播音員正在播放一首優美的歌曲《獻給你鄰人一片愛》。

    要是這家夥不來排水的話,也沒有辦法!!苦力葛(文海)認為,舀幹防空洞裡的水太難了,就是說,時間要很長。

    現在我們給消防隊打了電話,請他們帶一個合适的水泵來幫助我們,他們暫時答應了。

    不過,消防隊來不來,還得等着瞧。

     羅森博士先生打來電話,要求我們幾個留下來的德國人10時到騰空了的大使館裡商量将來怎麼辦。

    我非得有一個汽車特别通行證不可,否則我就無法走出這座院子! 廚師曹(保林)生病了,請來了一個中國醫生。

    可是我看不懂診斷書:"内熱表寒,不日即愈!" 消防隊出洋相了。

    他們沒有給我送來水泵,而是送來了一部中國水車,一個所謂的絞盤。

    我不會用它。

    在這段時間裡,我把所有能支配的人全都召集起來舀防空洞裡的水。

    應該原諒鞋匠,忘記他原先的一切所作所為。

    他、他妻子和他的3個孩子,還有他六七個親戚舀水時很賣力。

    我們終于把地洞裡的水排幹了,卻遺憾地發現防空洞的一部分即西牆倒塌了,非常讨厭的事。

    原來幫我釘封條的那個木匠要是還在的話,他就要倒黴了,但是這人已經走掉了。

    這段時間,這裡的警報一個接一個:10時~10時45分的警報是一場虛驚;下午l時~2時40分則發生了一場空中混戰。

    東面一架飛機勇敢地自衛以後,起火墜落。

    後來又有一架飛機墜毀在南面,看上去好像是飛行員被打死了。

    可惜我用了望遠鏡也不能确定被擊落的飛行員是哪個國家的。

    不過,後來聽說被打死的飛行員中至少有一個是中國人。

    高射炮沒怎麼開火,即便開火了,也都沒有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