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滴水,一滴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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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場街有一座府第,吉約姆·德·昂加斯特才購置大小薩瓦府第,吉約姆·蒂布把他在克洛潘街所有的房屋贈送給聖日芮維埃芙教堂的修女們,于格·奧布裡奧才住在豪豬街大廈,以及其他一些家事記載。

     然而,盡管有這麼多理由可以安安穩穩、高高興興過日子,羅貝爾·德·埃斯杜特維爾老爺一四八二年一月七日清晨醒來,卻悶悶不樂,心情壞透了。

    這種心情從何而來的呢? 他自己要說也說不出來。

    是不是因為天色灰暗?是不是因為他那條蒙列裡式舊皮條不合适,束得太緊,司法官發福的貴體感到難受?是不是因為他看見窗下有幫遊民,緊身短上衣裡沒穿襯衫,帽子沒有了頂,肩搭褡裢,腰挂酒瓶,四個一排從街上走過去,還敢嘲笑他?是不是因為隐約預感到未來的國君查理八世來年将從司法官薪俸中扣除三百七十利弗爾十六索爾八德尼埃?看官可以随意選擇。

    至于我們,我們倒傾向于認為,他之所以心情欠佳,就是因為他心情欠佳罷了。

     再說,這是節日的第二天,大家都感到厭倦的日子,尤其對于負責把節日給巴黎造成的全部垃圾——本意和引義的垃圾——清除幹淨的官吏來說更是如此,何況他還得趕去大堡開庭哩。

    話說回來,我們已經注意到,法官們通常在出庭的那一天,設法使自己心情不好,其目的是可以随時找個人,借國王、法律和正義的名義,痛痛快快地往他身上發洩怨氣。

     可是,法庭沒有等他就開庭了。

    他那班管民事訴訟、刑事訴訟和特别訴訟的副長官們,照例替他幹了起來。

    自從早上八點起,小堡的昂巴法庭的一個陰暗角落裡,在一道堅實的橡木栅欄和一堵牆壁中間,擠壓着幾十個男女市民,個個心曠神怡,旁聽司法長官大人的副手、小堡法庭預審法官弗洛裡昂·巴伯迪安老爺對民事和刑事案件有點颠三倒四和随随便便的判決,這真是五花八門、叫人開心的一出好戲。

     審判廳狹小,低矮,拱頂。

    大廳深處擺着一張百合花飾的桌子,一張雕花的橡木高靠背椅,那是司法長官的尊座,當時空着。

    左側是一隻給預審法官弗洛裡昂老爺坐的凳子。

    下邊坐着書記官,隻見他漫不經心地塗寫着。

    對面是旁聽的民衆。

    門前和桌前站着司法衙門的許多捕快,個個穿着綴有白十字的紫毛絨的短披褂。

    市民接待室的兩個捕快身穿半紅半藍的萬聖節的短衣,站在大廳深處桌子後面一道緊閉的矮門前放哨。

    厚牆上隻有一扇尖拱小窗,從窗上射進來一月的慘白光線,正照着兩張古怪的面孔:一張是刻在拱頂石上作為懸飾的石頭怪魔,另一張是坐在審判廳深處百合花上面的法官。

     這位小堡的預審法官弗洛裡昂·巴伯迪安老爺高坐在司法長官的公案上,兩側摞着兩疊卷宗,雙肘撐着頭,一隻腳踏在純棕色呢袍子的下擺上,臉孔縮在白羊羔皮衣領裡,兩道眉毛被衣領一襯托,好像顯得格外分明,臉色通紅,神态粗暴,眼睛巴拉巴拉直眨,一臉橫肉,威風凜凜,兩邊腮幫直垂到颔下連在一起。

    說真的,你們不妨把這一切綜合起來想象一下,便可知道這位法官的尊容了。

     可是,預審法官是個聾子。

    這對一個預審法官來說,隻是輕微的缺陷罷了。

    弗洛裡昂雖然耳聾,卻照樣終審判決,而且判得非常恰如其份。

    真的,當一個審判官,隻要裝做在聽的樣子就夠了,而這位可敬的預審法官對公正審判這唯一的基本條件是最符合不過了,因為他的注意力是絕對不會受任何聲音所幹擾的。

     況且在聽衆席上有一個人,鐵面無情,嚴密監視着預審法官的舉止言行,他就是我們的朋友磨坊的約翰·弗羅洛,這個昨日的學子,這個行人,在巴黎肯定随時随地都能遇見他,隻有在教授的講台前面除外,不見其蹤影。

     “喂!”他對身旁冷笑着的同伴羅班·普斯潘悄悄說道,就眼前的情景議論開了。

    “瞧,那是雅内敦·德·比松,新市場那個懶家夥的漂亮小妞!——活見鬼,這個老東西還判她的罪!這麼說來,他不但沒有耳朵,連眼睛也沒有啦。

    她戴了兩串珠子,就罰了她十五索爾四德尼埃!這有點太重吧。

    法律嚴酷的條款①。

    那個是誰?是铠甲匠羅班·謝夫—德—維爾!——就因為他滿師而成了這一行的師傅嗎?——那可是他付的入場費呗。

    ——嘿!那些壞蛋當中還有兩位貴族哩!艾格萊·德·蘇安,于丁·德·馬伊。

    兩個騎士侍從,基督的身子呀②!①②原文為拉丁文。

    啊!他們是因為賭骰子來着。

    什麼時候才能在這裡看見我們的學董受審呢?看見他被罰一百巴黎利弗爾送給國王才好哩!作為一個聾子——巴伯迪安真是聾得可以——這種巴伯迪安式的聾子可是穩紮穩打呐!——我真想成了我當副主教的哥哥,要是那樣的話,我就不會去賭博,白天也賭,夜裡也賭,活着賭,死也賭,連襯衣都輸光了,就拿我的靈魂做賭注!——聖母啊!這麼多姑娘!一個接一個,可愛的小妞們!那是昂布魯瓦絲·萊居埃爾!那是芳名叫佩依芮特的伊莎博!那是貝拉德·吉羅甯!上帝可作證,她們個個我全認識!罰款!罰款!這下可好,誰教你們紮着鍍金的腰帶呢!十個巴黎索爾!騷娘們!——唉!這個老醜八怪法官,又聾又蠢!唉!弗洛裡昂這笨蛋!唉!巴伯迪安這蠢貨!瞧他俨然在宴席上!吃着訴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