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險情叢生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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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詩人環視了一下周圍,确實置身在這個可怕的奇迹宮廷裡,從來就沒有一個好人會在這樣的時辰到這裡來的。

     這是魔圈,小堡的軍官和府衙的捕快膽敢貿然進去,便會粉身碎骨,化為烏有;這是盜賊的淵薮,是巴黎臉上醜惡的膿疣;這是陰溝,各國首都大街小巷那種司空見慣、到處溢流的罪惡、乞讨、流浪的溝水,每天早晨從這裡流出,每天夜裡又流回這裡滞留;這是使人毛發悚然的蜂窩,一切擾亂社會秩序的胡蜂每晚都帶着采集到的勝利品回來;這是騙人的醫院,這裡聚集着吉蔔賽人,還俗的修士,失足的學子,各個民族的流氓,諸如西班牙的、意大利的、德國的,各種宗教——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偶像崇拜者——的痞子,身上滿是假裝的瘡疤,白天乞讨,夜裡搖身一變全成為強盜;總之,這是廣大寬闊的化妝室,今日巴黎街頭上演的偷竊、賣淫和兇殺這種萬古長存的喜劇,其各種角色早在中古時代就在這裡上妝和卸妝了。

     這是一個廣闊的空地,形狀參差不齊,地上鋪的石子高低不平,跟昔日巴黎的所有廣場一樣。

    這兒那兒,火光閃耀,周圍聚集着一堆堆怪誕的人。

    這一切飄飄忽忽,紛紛攘攘,隻聽見一陣陣尖笑聲、孩子的啼哭聲、女人的說話聲。

    這人群的手掌和腦袋,襯托着亮光,黑黝黝的,顯現出萬千奇特動作的剪影。

    地面上,火光搖曳,掩映着許多模糊不清的巨大黑影,不時可以看見走過去一條與人無二的狗,或一個與狗無二的人。

    在這巢穴裡猶如在群魔殿,種族的界限,物種的界限,似乎都消失了。

    男人、女人、畜生、年齡、性别、健康、疾病,一切在這群人中間好似都是共同的;一切都是相互混合、摻雜、重疊的,成為一體;每人都具有整體的特性。

     借着閃爍的微弱火光,格蘭古瓦在心神未定中,辨認出這片廣大空地的四周盡是破舊醜陋的房屋,那些蟲蛀的、皺折的、萎縮的、百孔千瘡的門面兒,個個都有一兩個透亮的窟窿,他仿佛覺得這些門面兒在黑暗中活像許多老太婆的大腦袋瓜,排成一個圓圈,怪異而乖戾,眨着眼睛在注視這群魔亂舞。

     這仿佛是一個新的世界,知所未知,聞所未聞,奇形怪狀,麇集着爬行動物,荒誕不經。

     格蘭古瓦越來越驚慌,那三個乞丐活像三把鉗子把他牢牢抓住,周圍又有一群其他的面孔起伏不定、狂吠不止,把他吵得都耳聾了。

    身遭不測的格蘭古瓦竭力振作起精神,回想今天是不是禮拜六①。

    但是他的努力是徒勞的,他的記憶和思路的線索中斷了;他懷疑一切,在所見和所感覺的之間飄來忽去,不停反問自己這樣一個不可解決的難題:“如果我存在,這一切是否存在?如果這一切存在,我是否存在?” 正在此時,從周圍那亂哄哄的人群中響起一聲清晰的叫喊:“把他帶去見王上!把他帶去見王上!” “聖母呀!這裡的國王準是一隻公山羊!”格蘭古瓦喃喃自語。

     “見王上去!見王上去!”所有的人異口同聲齊喊道。

     大家都來拖他,争先恐後看誰能揪住他。

    然而那三個乞丐不肯松手,硬是從其他人的手裡把他奪下,吼叫道:“他是歸我們的!” ①在中世紀,星期六夜裡是巫師、巫婆集會的時候。

     這麼一争奪,詩人身上那件本來已病歪歪的上衣也就嗚呼哀哉了。

     穿越這可怕的廣場,他的頭暈目眩頓時消失了。

    走了幾步,他感到又回到現實中來了。

    他逐漸适應了這地方的氣氛。

     起初,從他那詩人的頭腦裡,或者簡簡單單、直來直去地說,從他那空空的肚皮裡,升起一道煙霧,可以說是一股水汽;這水汽在他與物體之間擴散開來,因此在那惡夢的雜沓迷霧中,在那夢幻的重重黑暗中,他隻隐隐約約瞥見周圍的物體,由于陰影重重的幻覺,隻見一切的輪廓都在抖動,一切的形狀都在擠眉弄眼,一切的物體都壅積為巨大無比的群體,一切的東西都膨脹為影影綽綽的怪物,各個人都膨脹成幽靈鬼影。

     在這種幻覺之後,目光漸漸不再那麼迷惘,也不再把一切放大了。

    真實世界在他周圍漸漸出現了,撞擊着他的眼睛,撞擊着他的腳,把他原先自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