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險情叢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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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的三弦提琴,樂音仍被禁锢在ré—la—mi這三個簡單的音符中。

    然而,集當時音樂精華之大成,五花八門,競相紛呈,奏得最歡的是在狂人教皇的周圍:清一色的最高音三弦提琴、次高音三弦提琴、高音三弦提琴,外加笛子和銅管樂器。

    唉!看官當然記得,這原來是格蘭古瓦的樂隊。

     從司法宮到河灘廣場這一路上,卡齊莫多那張憂傷而醜惡的面孔,是如何達到得意洋洋、目空一切的那種容光煥發的頂點,真是難以描述。

    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嘗到自尊心的樂趣。

    在此以前,他嘗到過的隻是由于地位低賤而處處遭受侮辱和蔑視,隻是由于他的外表而遭受厭棄。

    因此,盡管耳聾,他一向覺得受到群衆憎恨因而也憎恨群衆,這時卻作為名副其實的教皇,慢慢品嘗着受群衆歡呼的滋味。

    縱然他的庶民是一堆瘋、癱者、盜賊、乞丐,那又何妨!反正他們永遠是一群庶民,而他,永遠是一位教皇。

    對于那陣陣含譏帶諷的掌聲,對于那種種叫人哭笑不得的尊敬,他倒看得很頂真,不過也還得說一句,這當中也混雜着群衆對他确實有點畏懼。

    這是因為這個駝子身強體壯,因為這個瘸子靈活敏捷,還因為這個聾子心腸歹惡:這三種資質把滑稽可笑沖淡了。

     再說,這狂人新教皇自己也意識到他所體驗到的感情,也意識到别人由他引起的情感,這倒是我們萬萬沒有想到的。

    寓居在這個殘缺軀殼裡的靈魂,必然也有不完善和遲鈍之處。

    因此,他此時此刻的感受,對他來說,是極其含混、模糊、紊亂的。

    隻是喜上心頭,躊躇滿志,那張陰郁而倒黴的臉孔才容光煥發了。

     正當卡齊莫多如癡似醉,得意洋洋經過柱子閣時,人中猛然闖出一個人來,怒沖沖把他手中做為狂人教皇标志的金色木頭權仗一把奪了過去,大家一看,無不大吃一驚,吓壞了。

     此人,這個膽大妄為的家夥,正是那個秃腦門、剛才混在看吉蔔賽女郎跳舞的人群中間對可憐的少女惡言惡語進行恫吓的那個家夥。

    他穿的是教士衣裳。

    格蘭古瓦原先并沒有注意到他,此時看他從人群中沖出來,一下子就認出他來了。

     格蘭古瓦不由驚叫起來,說道:“怪哉!這不正是赫爾墨斯①第二、我的老師堂·克洛德·弗羅洛副主教嗎!他要對這個獨眼龍醜八怪搞什麼鬼把戲?這獨眼龍會把他生吞活剝的。

    ” ①赫爾墨斯:古希臘神話中衆神的使者、商賈及行人的庇護神、地界和門戶的庇護者、畜牧之神、一切科學的發明者。

    又因其狡黠、機變,他被描述成詐騙者和偷竊者,并被視為世間騙子和盜賊的庇護神;他的形象在遠古時期成為男性生殖器的象征,其風流逸事,流傳甚多。

    這裡,用赫爾墨斯來形容副主教,說明此人性格的複雜性。

     果然一聲恐怖的叫喊聲騰空而起。

    可怕的卡齊莫多急忙跳下了擔架,把婦女們吓得連忙移轉視線,不忍心看見副主教被撕成碎片。

     卡齊莫多一蹦,跳到教士跟前,瞅了他一下,随即雙膝跪倒。

     教士一把扯去他頭上的教皇冠,折斷他的權仗,撕碎他身上那綴滿金箔碎片的袍子。

     卡齊莫多依然跪着,低下頭合起雙掌。

     接着,隻見他倆用暗号和手勢進行奇特的交談,因為兩人都沒開口。

    教士站着,氣急敗壞,張牙舞爪,不可一世;卡齊莫多跪倒在地,低三下四,苦苦哀求。

    話說回來,卡齊莫多隻要願意,用大拇指就可以把教士碾碎,那是确定無疑的。

     末了,副主教狠狠地搖晃着卡齊莫多強壯的肩膀,向他示意站起來,并跟着他走。

     卡齊莫多站了起來。

     這時,狂人幫會在開頭一陣驚愕過去之後,決意起來保護他們這位如此突然被拉下馬的教皇。

    埃及人,黑話幫和所有小書記們都跑過來圍着教士大喊大叫。

     卡齊莫多卻過來站在教士前面,兩隻有力的拳頭緊握,青筋裸露,像一隻被惹怒的猛虎那般磨着利牙,緊盯着來圍攻的人。

     教士恢複了那副陰沉而又莊重的神态,向卡齊莫多打了個手勢,随即悄悄地抽身走了。

     卡齊莫多在他前面開路,從人群中硬擠過去。

     他們穿過了人群和廣場,一大群愛湊熱鬧的和遊手好閑的人跟随不舍。

    卡齊莫多遂過來殿後,倒退着尾随副主教,矮墩墩的,惡狠狠的,畸形怪狀,毛發倒豎,抱緊雙臂,露出野豬似的獠牙,發出猛獸般的咆哮,一擡手動腳,一閃目光,群衆就吓得東搖西擺,紛紛躲閃。

     人們無可奈何,眼睜睜看他倆鑽進一條漆黑的小胡同,誰都不敢冒險再尾随他們,卡齊莫多咬牙切齒的魔影,就足以堵住小胡同的入口。

     “真是妙不可言,可是我到什麼鬼地方去混頓晚飯呢?”格蘭古瓦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