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廳(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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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紅衣主教相貌出衆,大紅袍又穿得規矩,隻由于他耽誤了演出而去噓他,當然有失公正,而且品味也太低級了。

     于是,他入場了,臉上露出大人物天生對待平民百姓的那種微笑,向觀衆表示緻意,并若有所思地款款向他的猩紅絲絨坐椅走去。

    他的随從——要是在今天,可稱之為主教和住持組成的參謀部——跟着一齊湧入了看台,正廳的觀衆不由更加喧鬧,益發好奇了。

    人人争先恐後,指指點點,指名道姓,看誰至少能認出其中一個人來;指出哪一位是馬賽主教大人阿洛代,假如我沒記錯的話;哪一位是聖德尼教堂的教務會會長;哪一位是聖日耳曼-德-普瑞教堂的住持羅爾·德·列皮納斯,就是路易十一的一位情婦的放蕩哥哥。

    所有這些名字說出來,都是張冠李戴,怪腔怪調。

    至于那幫學子,罵不絕口。

    這一天本來是他們的好日子,他們的狂人節,他們尋歡作樂的日子,法院書記和學堂學子一年一度的狂歡節。

    沒有什麼勾當在這一天是不合法的,是不神聖的。

    況且人群中還有不少瘋瘋癫癫、愛嚼舌頭的女人,諸如綽号叫“四個利弗爾”的西蒙娜啦,阿妮絲·卡迪娜啦,蘿比娜·皮埃德布啦。

    既是一個如此惬意的日子,又有這般令人愉快的教會人士和煙花女子為伴,起碼也得随便罵上幾句,詛咒上帝兩聲,難道不應該嗎?因此,他們是不會坐失良機的。

    于是就在喧嚣聲中,亵渎神明的髒話,荒唐不經的粗話,烏七八糟,亂哄哄一片,可怕極了:那幫教士和學子,由于害怕聖路易打火印的烙鐵,一年到頭都把舌頭鎖得牢牢的,難得今天,個個舌頭都解脫了出來,七口八舌,嘈雜不堪。

    可憐的聖路易,他們在你的司法宮裡是怎樣嘲弄你的呀!他們各自在剛進入看台的人當中選一個對象進行攻擊,或是穿黑道袍的,或是穿灰道袍的,或是穿白道袍的,或是穿紫道袍的。

     至于約翰·弗洛羅·德·莫朗迪諾,作為副主教的弟弟,便放膽攻擊穿紅道袍的,放肆的目光緊盯着紅衣主教,扯開喉嚨唱着:道袍浸透了美酒! 我們在這裡毫不掩飾地叙述這些細節,目的是為了給看官以啟迪,其實在當時,全場一片嘈雜聲,壓過了教士和學子們的叫罵聲,所以叫罵聲還沒有傳到專用看台,便已經消散了。

    何況紅衣主教聽到了也不會有動于衷的,這一天恣意放肆妄為本是風俗習慣。

    再說,從他心事重重的神色上便可以看出他另有揪心的事,它如同影子緊跟着他,随他一起步入了看台。

    這揪心事,就是弗朗德勒使團。

     并非由于他是深謀遠慮的政治家,也不是由于他在操心表妹勃艮第的瑪格麗特公主和表弟維也納的儲君查理殿下的這樁婚事會有什麼後果。

    奧地利大公與法蘭西國王這種徒有其表的親善關系能維持多久,英格蘭國王如何看待自己的公主被人瞧不起,這一切紅衣主教大人并不擱在心上,每晚照舊暢飲夏伊奧的王家美酒,卻沒有料到正是這種酒(當然是經過庫瓦蒂埃醫生稍加查驗并改變其成分),日後路易十一熱誠地贈送了幾瓶給愛德華四世,忽然某天早晨它竟替路易十一把愛德華四世清除了。

    奧地利公爵大人萬分尊敬的使團并沒有給紅衣主教帶來任何這類的憂慮,而是從另一方面使他心煩。

    我們在本書第一頁已約略提到,他,波旁的有理,卻不得不歡宴和盛情款待這班無名之輩的小市民;他,紅衣主教,卻不得不歡宴和盛情款待這班芝麻綠豆官;他,法蘭西人,生性快活的座上賓,卻不得不款待這些窮喝啤酒的弗朗德勒人;而且最難堪的是這一切都在大庭廣衆之間衆目睽睽之下進行的。

    上述種種,叫紅衣主教大人怎麼受得了!誠然,這也是為了讨好王上,他平生最倒胃口的一次故作姿态罷了。

    當監門洪亮的嗓門通報奧地利大公的特使大人們駕到,紅衣主教随即轉身朝向那道門,擺出一副舉世無雙的姿态,說有多麼優雅就有多麼優雅(這正是他的拿手好戲)。

    不用說,全場觀衆也都掉頭望着。

     這當兒,奧地利的馬克西米連的四十八位禦使莅臨了,為首的是笃奉上帝的十分可敬的神甫、聖貝廷教堂的住持、金羊毛學院的學政約翰,以及根特的最高典吏雅克·德·古瓦即多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