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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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頭阿三舊時對上海公共租界印籍巡捕的鄙稱。

    ②皮球錢一種利上加利的高利貸。

    我好奇地問他為什麼要頂下來呢?我替他大略一算,他借了高利貸花那麼大本錢做二房東似乎當真沒有多大好處。

    “一個人總得住房子呀!我本來住在那邊××裡,"他随便的舉手向西指了一指,“自己住客堂樓,竈披樓,租出了底下,竈披公用,那不是比這裡寫意得多?可是大房東要拆造了,翻造新式房子,就是那邊高高的三層樓,我隻好搬走。

    上海地方房子一翻造,租錢就要漲上一倍。

    我住不起,隻好頂了這幢來,自家也馬馬虎虎擠緊些。

    "我相信二房東這番話有一部分的真理。

    在上海,新房子愈多造,則人們愈加擠得緊些。

    那天我和朋友"看"房子的時候,也因好奇心的驅使,敲過幾家新式房子的大門。

    這些住了三層樓"衛生設備"的人家竟有把浴間改造成住人的房間來"分租"的。

    我當時覺得很詫異,以為既然不要浴間,何必住新式房子。

    可是我的朋友也說是房錢太貴了,人們負擔不起,而又找不到比較便宜的舊式房子,就隻好"分租"出去,甚至于算盤打倒浴室上頭。

    由此可知我的這位二房東查票員毅然借了高利貸頂下這房子來,也是再三籌畫的結果。

    二我的鄰居到上海來,本要找職業。

    一連跑了幾處,都是"撞木鐘"。

    不知不覺住上了一星期,雖然"大上海"的三百萬人怎樣生活,我不很了了,—-甚至同裡内左右鄰人的生活,我也不知道,可是同一後門進出的三位鄰居終于混熟了。

    先是跟住在竈披裡的一家做了"朋友"。

    這是很自然的。

    因為我每天總得經過他們的"大門"。

    第一次見面的儀式是點頭,各人臉上似笑非笑地,喉管裡咕噜了一聲;後來就漸漸談話。

    這位三房客,——就稱他為"下鄰”罷,大約三十開外,尖下巴,老鼠眼睛,好像有老婆,又好像沒有老婆。

    職業呢,也好像有,也好像沒有。

    每天總有幾個人,長衫的或短衫的,到他"家"裡唧唧哝哝好半天才走。

    有一次,我經過他"家",剛好那"大門"開了一條縫,我瞥眼看見裡頭有黃豆樣的燈火,一個人橫在旁邊捧着竹節短槍。

    這是抽鴉片煙,我知道。

    我笑了笑,也就走過了。

    但是回來的時候卻碰到那位"下鄰"站在他自家門口,我們照例把嘴唇片皺成個笑樣,就算打過招呼,不料我的這位“下鄰"忽然請我"進去坐坐"。

    屋子裡隻有他一人,倒收拾得幹幹淨淨,黃豆大的燈火和短槍都不見了。

    他很關心似的問我"尋着生意"沒有,聽說了還沒有,他就側着臉,搔頭皮,又說他認識一個朋友,"人頭很熟",他願意同我介紹。

    我自然"感謝"。

    末了,他拿出一個紙包來,說是朋友寄存在他那裡的,可是他"家"裡門戶不謹慎,想寄到我房裡去,“明後天就來拿去"。

    紙包不大,卻很有點分量。

    我當即猜到是"土",我老實不很願意招惹這些閑事,但因為面皮嫩,又想到鴉片已經公賣,在上海地方"家"裡有"土"并不犯法,我也就接收了。

    這就是所謂"出門人大家幫忙"。

    回到房裡我偷偷地打開紙包角一看,才知道不是"土",而是些小小的紅色丸子。

    我直覺到這一定是報上常見的什麼"紅丸"了。

    紅丸在上海是查禁的,我真糟了!然而我既答應代①保管,我就不好意思送回去,結果我把它藏在床下。

    ①"紅丸"以海洛因制成的吸食用毒品。

    幸而當天晚上我的"下鄰"就來取他的寶貝了。

    我裝出了開玩笑的樣子對他說道:“喂,朋友!你有這号貨色,也沒請我嘗嘗,多麼小氣呀!再者,你為什麼不老實告訴我呢?我可以藏得好些。

    "那"下鄰"隻是閃着老鼠眼睛笑。

    從這一回以後,我和他算是有了特别交情。

    漸漸我知道他的職業是:販賣紅丸,以及讓人到他"家"來過瘾,一種最簡陋的"私燈"。

    他自己也抽幾口,可是不多。

    “現在,賣鴉片是當官,賣紅丸就算犯法,他媽的,要說到害人,還不是一樣!不過人家本錢大,就賣鴉片,我是吃虧本錢太小罷了!"有一天,他忽然發牢騷;他說這番話時,一對老鼠眼睛閃閃地就像要咬人家;于是,又像看透了什麼似的,他摸着尖下巴,很有自信地接着說下去:“鴉豈不能禁,不敢禁,為的一禁了,上海地面就出亂子,可是你瞧着罷,将來總有一天紅丸也要當官!你說,上海是有錢人多呢,還是窮人多?"“自然是窮人多啦!可是怎麼鴉片一禁就得出亂子?"我熱心地反問;近來我覺得這位不正當職業的"下鄰"頗有意思了。

    這可打開了這位"下鄰"的話匣子。

    他很&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