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窺影自憐凄涼倩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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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好了照相,挽了這個少女便走到别的地方去了。

    荷芬看着,心好像掉落了一樣地難過,她覺得自己的希望是沒有了,她真的把眼淚會滾落了兩頰。

     荷芬萬分悲哀之餘,她不免又有些怨恨,覺得朱先生既然已經有了女朋友,就不該再待自己這麼好。

    他為什麼要顯出多情的樣子,一再地送錢給我呢?不是他反而害我受了一重刺激嗎?想到這裡,又覺得自己所想的未免太自私一些。

    朱先生是因為我家境貧窮,所以他把金錢接濟我,在他完全是為了盡一些人類互助的義務而已。

    我看他與我兩次碰面的時間内,并沒有對我有一絲一毫輕浮的舉動,可是他完全是個熱心仗義真正有互助精神的人。

    想不到我一縷癡情,竟會對他動了兒女之私的意念,這我不是太以惶恐一些了嗎?荷芬究竟是個明亮的姑娘,她在這麼思忖之下,把怨恨朱先生的意思也就慢慢地消失了。

     雖然她是并不再怨恨朱先生了,但她心中卻怨恨起自己來。

    覺得自己的命太苦,固然很不幸地會生長在這一個家庭裡,同時更不幸地竟沒有受到相當的教育,因此除了做工之外,是隻有做舞女這一條路了。

    你想,人家是個大學生,而且又是銀行小開,他如何會要一個沒有知識的女子做伴侶呢?那我在當初根本就是癡心妄想,真所謂做夢。

    夢境之事怎能當真?與其是多做了幾天夢,倒還是早些醒了比較可以減少一些痛苦。

    否則,夢做得越長,那痛苦當然也越深了。

    荷芬胡亂地想着,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時候,天色便慢慢地黑暗下來了,于是她有氣沒力地踱出了中山公園,乘上了一輛電車,來到南京路新新公司門口跳下。

    此刻兩旁百貨商店的霓虹燈已經開得仗亮,在玻璃大櫥窗内以及馬路當中還都做着很大的廣告,不是電影新劇,也不是各廠出品的貨物,卻是這班國代候選人自我宣傳地叫大家選舉他做國大代表。

    荷芬心中暗想:即使把你們選舉成功了,你們能替人民做出一些什麼成績來?我們社會上這些苦命的女子,是否能夠得到一種真正有意義的工作呢?她有些茫然了,她覺得這些對她的現實問題可說是毫無關系。

    她隻覺得這個月的生活比上個月高,這個月的負擔比上個月重。

    荷芬這樣想着,她忍不住深長地歎了一口氣。

     荷芬這晚在舞廳裡伴舞,精神很不好,有些垂頭喪氣的樣子。

    後來舞客慢慢地多了,一個一個地都來和她跳舞。

    荷芬為了吃飯問題,因此也不得不略微振作一些精神來應酬這一班舞客。

     晚舞散場,荷芬并不見妹妹來找她,遂去問妹妹隔壁位置上的那個王麗妹,不料王麗妹告訴她,說荷茵今夜根本沒有上舞廳來,一面反而問她們姊妹難道不是一同由家中到舞廳來的嗎。

    荷芬聽了這話,知道事情出了亂子,由不得芳心别别地一跳,她胡亂地回答了一句,便急急地坐車先回到家裡來了。

     柳太太和金虎見荷芬隻有一個人回家,心裡自然很驚訝,連忙問她荷茵怎麼沒有一同回來。

    荷芬說道: &ldquo我到舞廳已經八點三刻,卻沒有見到妹妹的人。

    我以為她被舞客們叫去坐台子了,所以我并不去注意。

    誰知道直到舞廳散場的時候,還不見她來找我,我忙去問妹妹隔壁位置上的王麗妹,她說妹妹今夜沒有到舞廳來過,我也不知道她到底上哪兒去了。

    &rdquo &ldquo啊呀,這小姑娘太糊塗了,難道她真的被呂先生哄騙到旅館去了嗎?&rdquo 柳太太得知了這個消息,心裡這一急非同小可,忍不住慌慌張張地驚叫起來說。

    金虎卻笃定泰山地說道: &ldquo沒有關系,呂先生若真的把荷茵奸污了,他當然得正式地娶她不可。

    否則我們到法院裡去告他,難道他不怕犯罪嗎?&rdquo &ldquo他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見花折花,算得了什麼稀奇?說不定他家裡已經有妻子了呢,那叫我荷茵難道去做他的小老婆去嗎?&rdquo &ldquo你既然這樣說,昨夜荷茵與荷芬吵嘴的時候,你為什麼也不勸告荷茵呢?現在事情出了亂子,你急也沒有用呀。

    &rdquo &ldquo我以為荷茵總有一些主意的,誰知道她會跟了人家跑呢?這孩子到底年輕,太糊塗一些了。

    唉,這可怎麼辦才好呢?&rdquo 荷芬聽爸媽你一句我一句地焦急地說着,她卻絕對不參加一些意見,管自地爬上閣闆去睡了。

    柳太太要想再問問荷芬關于荷茵不到舞廳的事情,但卻又無從問起。

    因為荷芬昨夜一番好意,反被荷茵打了一記耳光,那還有什麼話可以和她商量呢?因此也隻好唉聲歎氣地幹急了一會子。

     這晚,柳太太直等荷茵到兩點敲過,知道荷茵今夜是不會回家了,一時自己也精神倦極,合眼欲睡,方才悶悶地走到床邊熄燈就寝了。

    有心事的人,哪裡能睡得穩?所以東方還隻有微微發白,柳太太就早已醒了過來。

    她回頭見下首床上仍舊是空空的,心裡就急得像吊水桶那麼七上八落地跳個不停,暗想:這孩子太沒主意了,居然一整夜地不回來,一個女孩兒家,在外面住夜,這還會有什麼好事嗎?唉,她的身子一定是被人破了。

    我悔不該不聽荷芬的話,也好好兒警告她幾句,現在放縱了她,豈不是反而害了她嗎?柳太太想到這裡,心裡真有說不出的難過。

    耳聽身旁金虎的鼻鼾之聲卻呼噜呼噜地狂響,于是恨恨地把他推醒,說道: &ldquo你倒很心定,挺屍挺得那麼舒服!瞧荷茵這孩子真的一夜沒有回來,你心中到底急也不急呢?&rdquo &ldquo急又有什麼用?她自己身子生得賤,歡喜愛風流,甘心被人家玩弄,這叫我做爸爸的有什麼辦法?我想隻要她有鈔票拿回來,也就随她去吧。

    &rdquo &ldquo放你臭屁!你這老烏龜,真是死要錢,女兒的終身完了,将來還嫁給誰去呢?&rdquo 柳太太聽他毫不在意地回答,這就大罵起來。

    金虎揉揉眼皮,卻不敢再說什麼。

    荷芬被他們吵醒了,心裡有些怨恨,忙問他們大清早在吵些什麼,這話把柳太太問住了,一時也默然了。

    不料正在這時,忽聽房外笃笃有人敲門,而且還叫了一聲&ldquo媽媽開門呀&rdquo,柳太太聽得出這個叫聲,顯然是荷茵回來了,于是連忙起身急急地跳下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