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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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來人磨難到滅種了,這班可憐的人毫無自衛的能力,連遷居也辦不到——‘真的,’史泰說,‘他們能夠到哪兒去呢,他們又怎麼能夠走開?’他們的确就不想跑開。

    世界(四圍是無路可通的高山)已落到貴族的掌握裡了,他們也知道這位土王是他們皇室裡面的人。

    後來我倒遇見了這位先生。

    他是個龌龊、短小、困頓不堪的老頭子,一副陰險的眼睛,一張沒有氣力的嘴,每隔兩點鐘就吞一粒雅片藥丸,他不管通常的禮節,頭上不戴帽子,一串一串散亂的頭發垂在他那個皺癟不潔的臉旁。

    當正式見客的時候,他就攀登到一種狹窄的台上,那台蓋在一個像破爛谷倉的大廳裡,用腐爛的竹子鋪地闆,從那些裂縫裡你可以看見十二尺或十五尺以下有種種的垃圾同穢物亂七八糟地堆在屋子底下。

    當吉姆同我去拜訪他的時候,他就在這麼一個地方接見我們。

    房子裡有四十人左右,下面大天井裡也許有三倍這樣多的人。

    我們背後有不斷的轉動,來來往往,彼此推撞,低聲說話。

    幾個穿着華麗綢衣的青年在遠處閃着光輝,大多數是奴才同可憐的寄生蟲,都是赤露了半體的,隻穿着褴褛的裙子,而且滿是灰土爛泥,簡直肮髒得不堪。

    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吉姆顯得這麼嚴重,這麼鎮靜,仿佛是神妙不可測的,給人的印象很深。

    在這群黑臉皮的人裡面,他那穿着白衣服的英武身材同他那團發閃光的漂亮頭發,好像承受了這所席子做牆壁、茅草鋪屋頂的暗淡大廳裡面所有的陽光,那陽光是從緊閉的百葉窗的空隙裡透進來的。

    看起來,他不單是另一類,簡直是跟他們根本不同的一種動物。

    假使他們沒有看見他坐着獨木舟來到島上,他們也許以為他是從天上雲頭裡掉到他們中間來的呢。

    可是他卻乘坐一隻颠簸不定的木皮船前來,坐在(非常凝靜地雙膝靠在一起,隻怕把那隻船弄翻了)——坐在一個洋鐵箱上——我借給他的——膝蓋上放一把海軍式的連響手槍——分别時我贈給他的——可是由于上天的幹預,也許由于某一個糊塗的念頭,他這個人總是如此,否則也許由于完全本能上的聰明,總之他決定不裝上子彈帶在身旁。

    他就是這樣子走進巴多森河。

    天下事不能夠再無聊、再危險了,也不會偶然得更古怪,或者弄得更寂寞了。

    說也奇怪,這麼一種命運卻使他的一切行為都帶上偷逃的色彩,仿佛老是出于自然的沖動,不加思索地就把别人扔掉不管了——好像一下子跳進不可知的境界裡去了。

     “最使我驚奇的正是那種偶然性。

    史泰同我,打個比喻來說,将他舉起,随随便便推他過牆的時候,我們都不大知道隔牆的情形到底怎樣。

    當時我隻希望使他能夠走開。

    史泰卻别緻得很,帶有感情上的動機。

    他想還清(我猜他是拿貨去抵貨罷)他那筆永遠忘不了的舊債。

    他生平的确對于從英倫三島那邊來的人們特别要好。

    不錯,他從前那個恩人是個蘇格蘭人——甚至名字都叫做亞力山大·穆納兒——吉姆卻來自土維河南邊很遠的地方。

    但是六七千哩的距離雖然絕不會使英國縮小,卻成為遠景裡的一團,就是英國自己的孩子也會覺得這些細節沒有什麼重要了。

    史泰是可以原諒的,他所暗示的意向是那麼慷慨,我極誠懇地求他暫時守着秘密,不要宣布出來。

    我覺得不該讓自身利益的顧慮使吉姆受什麼影響,連這樣影響的危險我們都不該去冒。

    我們得對付别一種的現實。

    他要個避難所,那麼不管會不會危害他,就給他一個避難所罷——此外什麼也不要。

     “此外我對于他十分坦白,我甚至于把那件事的危險性談得過分了(我當時是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