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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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房。

    範大昌不隻答應,還拿腦袋保證實現他的諾言,他說:老人如需用錢,可以先行付款,恐口無憑,可以簽字。

    藍毛恐怕老太太不懂簽字劃押這一套,他當場起誓,如果他們說诳話,欺騙鄉下老太太,他藍毛一家三代都是丫頭養的,祖宗八輩的墳頭倒掉過來,墳尖朝下,供萬人抽打着轉陀螺。

     一個鐘頭過去了,老太太始終沒作聲。

    藍毛想起老太太在古家莊那股擰勁兒,覺得剛才很多好話白說了,忍不住要發脾氣;範大昌皺眉示意制止他,又勸說了一番,老人仍不作聲。

    範大昌并不失望,成竹早已在胸,他同藍毛親自帶她參觀地下室的各種刑具。

    之後,打開牢門,叫那呻吟嚎叫的聲音威吓她折磨她。

     老太太活了五十七歲,從沒見過、也沒想過骨肉長成的人能忍受這麼慘的刑法。

    她害怕瞧見那些蓬首垢面的犯人,她眯細着或是幹脆閉上眼睛,跟他們挨間逐屋的轉,好容易轉完了,她精疲力竭地回到原地,兩肩徐徐端起,出了一口長氣,頹然倒在有扶手的坐椅上。

     範大昌啟示着說:“我們的話都說完了,死路,活路,你都看到啦,拿定主意吧!” 老太太慢條斯理地說:“你們說的,我聽不懂,你們問的,我不知道。

    ” 藍毛又火了:“你胳膊能擰過大腿去?别認為你不開口就算了事,我們什麼都清楚!” “清楚你還問什麼?”老太太特别厭惡他。

     “你的秘密保不住!”藍毛從袋裡掏出一件東西,用力朝桌上一拍。

    “你看!這個是什麼人?” 老太太站起,看到桌上放的正是兒子中學時代那張照片。

    她從心裡打了個冷戰,這種重要東西,怎會落到他們手裡,這是當娘的最珍貴最愛惜的紀念品呀。

    多少個黃昏雪夜,多少個花晨月夕,她對着這張照片出過神。

    抗戰爆發後,幾時聽到作戰的消息,她都拿出像片來為兒子和他的戰友們祝福;她心緒愁悶無聊時,拿出它來當真人似的說話;逢年過節時,把它放在桌上拌随她一起聚餐。

    這一張小小的照片,曾填補過母親很多精神上的空虛,給了她多少撫慰和滿足。

    兒子回家的那夜,曾勸她不要懸挂它,她雖聽了兒子的話,但沒收藏好,想不到被這群天殺的搜搶了去。

    雖然失去的僅是一張像片,老太太真感到象是他們捉住她的兒子。

    “這便如何是好?”她懷着惶亂、恐懼和祈禱般的複雜心情向前移動着腳步,表面裝出漠然無謂的表情盯着藍毛。

     藍毛在特務工作的曆史中,最得意的是:控制人的神經,抓住對方的辮子,制造别人的痛苦。

    現在,他覺着已經從精神上征服和控制了這位老太太,他又一次得意了。

    就在這時,猛然間,老太太摸到桌上,劈手抓住像片,連撕帶扯弄個粉碎,統統放在嘴裡,藍毛趕來搶打時,她已經呷一口茶水咽到肚裡去了。

     老太太胸部起伏、額頭流汗的時候,藍毛瞪着猴子眼睛要動武的時候,範大昌格格笑了。

     “老太太!你好聰明哉。

    告訴你,幹特工的不比你腦筋簡單。

    這張照片,早經我翻照了,願意撕,你要多大的,我給你放大去。

    ” 老太太先感到失望和威脅,想了想,又沉着了:“你把它放到城門大,也是白費。

    ” 藍毛喊叫說:“誰跟你這死老婆子扯皮。

    快說出你兒子的下落來!” 範大昌故意用了謹慎嚴肅的态度說:“現在是最後的時刻了。

    我們擺出兩條路子,任你挑。

    不說,馬上掐監入獄;說婁,立刻松綁發财。

    ”他将厚厚的一疊鈔票遞到她的跟前。

     楊老太太的鄙夷笑容還沒泛出的時候,就立刻收斂回去了,她說:“兒子是我掰着嘴養大的,我不拿他換錢花。

    誰也是人生父母養的,你們出去打問打問,全世界上,哪一個當娘的肯出賣自己的親生骨肉呢?” “範先生,别跟她多費口舌,交我來處置她。

    ”藍毛邁前三步,雙手叉腰,滿臉殺氣地站到老人跟前:“老婆子,我告訴你!剛才各種要命的家什你都瞧見了。

    這些,我一滿不用,對你這舊腦筋采取舊刑法。

    限你三分鐘的時間,說了萬事皆休;不說,我上油鍋炸酥你這把老骨頭。

    ” “别要三分鐘,我一分鐘也不等了。

    你的油鍋在哪兒?”老太太站起來,自己推開門朝外走,藍毛吆喝着暴跳如雷地跟出去。

     範大昌看着她的背影,腦袋連搖幾搖,攤開兩手作了個無可奈何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