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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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泉邊,舉目向屍堆掃了一眼,突然眼中兇光外射。

    切齒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

    哼!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知道我祝中原也不是好欺負的。

    ” 他一哎牙,拾起一把長劍,憤怒地在石上留下了四句心腹之言,狠狠地将劍插入石中,強抑心神覓路走。

     他本想拾一把劍帶上。

    但怕惹人注目,思之再三,仍然赤手空拳上路,他走後不久,兩位姑娘也趕到了,山區裡各走各路,雙方都沒迂上。

     他沒到登封,卻向北岔出陽城山。

    到了開封至洛陽的官道,找一家農舍暫住養傷,一留五日,至内傷大痊方上道走鞏縣,他不敢走官渡,便上鞏縣設法渡過黃河。

     那時,洛河并不在汜水流入黃河,那是嘉靖年們的事,目下是在鞏縣北面與黃河,會合,會合之地叫洛口,也叫洛水。

     他在洛口花了重金,用十兩銀子雇了一條小船偷渡過河。

    說偷渡,确是偷,如果被官府查出,要被扣留打屁股,判徒刑一年半,要過河,必須從官渡秉船。

     他的船是在晚間偷渡。

    河水滔滔,風急浪險,端的險象橫生,像是在鬼門關上走了一躺。

     船上不僅是他一個人,還有兩個黑衣勁裝的黃魚。

     這兩個家夥高坐前艙,口沫橫飛,高聲談活,天黑如墨,看不清面目。

    反正聲如洪鐘,口語粗野即是便好人,也如不到那兒去. 有一個說:“他****!太行山主那一群人,全是浪得虛名的毛賊,隻會欺壓咱們這些吃四海的苦哈哈。

    ” 另一個噓了一聲,說:“老四,别胡說八道好不好?你怎知他們是浪得虛名的毛賊?” 老四哼了一聲,說“事實如此,看了雲樓逸蕭,便成了喪家之狗,要是我,哼!管他娘的什麼蕭,也要砍他三五刀我不信諸葛明有三頭六臂。

    誰真止見過諸葛明?恐怕那老家夥早就見了閻王爺啦?用得着怕?” “老四,你為何不收斂些?亂說話對你沒好處,萬一讓太行山主的狗腿子聽去,你即使有九條命也保不住,你知道那天救祝中原的人,是些什麼來路?” “你知道?”老四問 “我是在許州探得的消息,不會有假,那天來的人,有鳳凰夫人五個婆娘有蘆州嶽家的一群娘子軍……”“蘆州嶽家的娘子軍?”老四訝然問。

     “是的,嶽家就是散花仙子的娘家,但近三十年來已經穩起蹤迹,但仍有人認識他們,那老醜怪叫天下第一狠人顧大娘就是散花仙子的奶娘,那小鬼正是諸葛明的小孫孫,精靈古怪難纏得緊,想想着,這一群人加上少林的賊秃,太行山主和夜遊鷹怎敢招惹?腿下抹油溜得比兔子還快。

    直逃了十餘裡方能脫險哩!”江湖鼠洋洋自得地說。

     “呵呵,所以我說太行山主是個浪得虛名之徒。

    狗娘養的才隻會欺壓咱們這些小混混。

    ” 這時,船已到了河心,風浪更大.船上本來有四個人操槳,這時船速忽然減低,船頭兩名大船夫放下大槳,低頭揭開一塊艙闆,各取出一把單刀,突然回身叫:“相好的,脫下衣衫來。

    ”中原知道不妙,火速背起包裹站起了.“怎麼,了?老兄。

    ”老四問,兩人也站起來了.船夫挺刀邊說:“怎麼了,呵呵!小意思,你們是咱們的财神爺,把身上剝光,太爺一生專做好事,今晚大發慈悲,留你們一條生路,河水怪冷,留一條褲子算啦!跳下去是死是活。

    憑你們的運氣,祝你們好運,沒被龍王爺招去做隧身,脫!别勞動我爺爺大駕。

    ” 江湖鼠哈哈大笑,“铮”一聲拔出一口鋼刀,笑道:“老兄,大水沖到了龍王朝……” “呸!”船夫打斷了他的話,又道:“太爺招子未黑,不必多說。

    你這小混混怎配與咱們稱兄道弟.冒充自家人?你跳不跳?不跳太爺給你一刀幹脆。

    ” “老兄,有話好說,尊駕是那條線上的?”老四叫。

     “太行山是咱們的垛于窯,黃河是咱們的衣食父母,你才毀低咱飄把于,早已該死,但太爺不為已甚,念你們也是江湖人。

    所以留你們一條生路,看你們的異數,可算得上情至義盡了。

    ”“沒有商量了?” “沒有商量,除非你們自己抹脖子。

    ”“來吧!朋友”江湖鼠狂笑揚刀待敵。

     中原伸手去艙牆上摸到兩棱四角船釘,他一聽水賊竟然是太行山的爪牙,無名火起,便悄悄向前移,他本方暗中下手的人,但這時已顧不得許多了?決定斃了這幾個水賊,出出心頭惡氣才能甘心的。

     水賊跳下艙中,狂笑道:“太爺号稱要命張三郎,就是要你們的命。

    ” 湖江鼠也挺刀上,也狂笑道:“太爺我也是收買人命的主兒,你的命我買了!。

    ”中原雙手齊出,大喝道:“招打” 天太切黑,船隧風浪幌動,怎看得見急射而來的小船釘?聽風辨器也用不上,相距不遠,一閃便至,同時貫入兩水賊的胸膛。

     “嗯……”他們叫了一聲,扔刀便倒。

    江湖便鼠老四揉身撲上;鋼刀齊飛“卞喳喳”紅光湧現,“噗通通”人已跌向河心。

     中原船釘出手,人向後艙飛掠順手拔出龍蕭,手一揮八音齊嗚,撲向兩名掌舵操槳大漢,快得如同幽靈幻影,蕭出即出聲大喝:“好朋友,納命來!龍王爺找咱們攀親了。

     兩大漢丢下舵和槳,怒叫一聲抄起手邊木榻兒。

     可是已經慢了,中原龍箫連閃,左右飛張,已經貼身攻近,異奇的蕭聲震人心玄,令人聽了心血下沉。

     “哎……喲……”左面大漢抛棍倒地。

     “哎……”右面大漢嘶聲狂叫,蕭貫入他的右心,小腹又挨了一腳,身軀飛起,帶着将死的凄曆狂嚎,“噗通”一聲跌入滾滾河心,找龍王爺算賬去了。

     中原人與箫同時到,再飛起一腳,将另一具屍體也踢入了河中,收箫搶住一槳一舵,把住船運動操舟。

     江湖鼠與老四恰好搶到,同時驚叫:“天呀!箫聲,老前輩是……” 中原不理他們,朗聲說:“兩位大哥可會操槳?快?咱們過河。

    ” “會,會。

    兄台高姓大名?”江湖鼠急聲問。

     “老兄!好身手,你一下子宰了四個水賊,高明,在下佩服。

    請留大名。

    ”老四也高聲地問。

     “在下祝中原。

    ”中原朗聲答。

     “什麼?你……你……”兩人驚怪地叫。

     “在下祝中原。

    ”中原大聲答. “天呀!我兄弟有眼不識泰山,祝兄恕罪。

    ”“請匆透露兄弟行藏。

    快!操槳。

    ” 兩人搶到艙首。

    一人一支大獎。

    船分波逐浪破水急駛,如流失急飛,一直沖到對岸駛去。

     船将抵河岸,中原手執大槳,運神力一陣猛揮狂搗,船四分五裂。

    他一躍上岸。

    向兩人回頭叫了道:“兩位珍重,後會有期” 聲落,人已消失在黑夜茫茫中,也因此一來,江湖鼠日後在江湖四處宣揚,将祝中原出現黃河之事說出,阻止了雲樓逸蕭一家子和鳳凰夫人上太行尋仇的大舉。

     中原從黃河北面的溫縣,直趨懷慶府,沿丹河上走,晝伏夜行,進入了山西洋州。

     兩位姑娘卻從孟津渡河,走孟縣抵懷慶府,之後沿同一條道路先抵懷慶府與澤州交界處的碗子城關等候;打聽中原的消息。

     豈知中原一招被蛇咬,三年怕井繩,晝伏夜行不走關隘,避開巡檢司的人盤查,午夜越關飛渡,自然無法打聽到他的消息。

     海惠姑娘仍是那身怪裝束,秋菡也改了男裝。

     表姐是弱不禁風的遊學仕子,表妹是個醜八怪書童,難姐難妹仆仆風塵找情郎。

     他們在碗子城關等候,花了二十兩紋銀買通守關官兵,請他們留意查問一個叫祝中原的少年人,得到消息另尚白銀三十兩,儲銀以待決不失言。

     千等萬等,等了半個月,最後碗上在懷慶府玩膩了的江湖鼠和老四,得到了祝中原已在半月前從鞏縣過了黃河的消息。

     姐妹倆放了心,也心中大急,趕忙拾奪行大同趕,已經晚了。

     中原晝伏夜行,他聰明多了。

    白天裡在荒村野店投宿,閉門苦練内功拳劍,下定決心要出人頭地不落人後。

     晚上,展開了輕功趕路,急如星火,也借機考驗自己的輕功火候,這一來,功力大進,每天所花的銀子也節省了許多。

     從澤州大到同府,天!遠着哩,正正從南北北,直貫山西布政司,足有一千二百九十多裡,平常人趕路,最少也得十天。

     中原心急似箭,恨不得插翅飛往大同。

     老四一早,便踏入了大同府境,每晚趕了三百餘裡。

     大同府、這時一座塞的名城,除了東北京師的宣府之外。

    這是最重要的邊塞重鎮,在九邊中也是名列第二,經常和敵人拚個你頑強我活。

     山西境内的長城,共有兩條,那時諱言長城,叫邊。

    山西的兩條邊,一在内地,叫山西邊,分兩支,一起自老營堡,西到黃河,二百五十四裡,叫極邊。

    另一支從老營堡經雁門關至平型關,長八百餘裡,這條邊叫次邊,方是真正的内地長城。

     最外的十條邊叫大同邊,東起永甯,西至老營堡,全長一千六百四十七裡。

    總兵官就駐在大同府裡。

     那時,大同府是山西行都指揮使司的治地,管區着全邊二十六處衛所,近年劃出了五個衛,去年九月,再建河套外的東勝衛。

    可惜沒有重兵把守。

     那時,敵人最兇悍的一支人馬,首領叫毛裡孩,橫行的地域,東起遼東,擾亂宣府,大同,甯夏與莊浪,西迄甘肅,延了數千裡,連年戰争,死人無算。

    這一帶,先後受到蠻橫的孛來,兇猛強悍的小王子等人的侵擾。

    最後是毛裡孩,鬧得不像話。

     這三個人,在前年夏間,曾把延綏鬧了個昏天黑地。

    延綏,就是今天的榆林。

    在大同的西南,陝西的北境。

     這兩年來,毛裡孩宰了孛來也殺了他自己擁立的可汗爾偷,準備大舉。

     去年,脫脫不花的侄孫孛魯忽登上可汗的寶座,與毛裡孩開始分别向邊關進兵。

    時而向朝廷進貢請和,時而向邊關進攻搶劫,反反覆覆與朝廷捉迷藏,與邊關的守将大臣們打遊擊。

     将近十一月的隆冬了,大同府安靜了一段時期,因為毛裡孩的大軍,已經竄向西面,要進攻延綏大同府算是暫時安了下來,但邊外之地,更為大雪所掩覆,仍然可以發現百十人一般的不時散騎,流竄騷擾。

     中原在風雨飄搖,鋒火漫天中到了大同府。

     大同的巡撫,是名将王越,是那時兩個守邊名将的第-人,另一人是鐵漢馬文升,他在六年後繼承王越總制三邊(延緩。

    甘肅,甯夏。

    ) 中原到了大同,人地生疏,舉目無親,不知該怎麼辨才好。

    太原府衙門之多。

    可說多如牛毛,那些奇怪怪的官史,令人眼花心跳。

     有許多衙所,衙門全設在城内,什麼同知,擊遊千戶……簡直令人莫測高深,他一個從萬裡外光臨的十五歲大孩子,到那兒去找門路。

     一留兩日。

    他急啦!決定冒險,他要親叩巡撫大人的虎駕。

    任何代價在所不惜。

     那時,王巡撫到任已有六年,大刀闊爺正軍經武,力行新政.去年,曾随撫侯出塞攻擊毛裡孩他的衙門警衛深嚴。

    等閑人物不可進見。

     中原住在大同城。

    出入極為不便,到處都是官兵,盤查巡緝比比皆是。

     自從早些年土木之變,也先入寇大同擄走英宗皇帝之後大同城成了天下聞名的鬼地方,不明身份的人到了這兒準倒黴。

    他因為心中有事,平平時時不敢到處亂闖。

     終于,機會來了,他偶然在酒樓上從一個提調官的口中探得巡撫大人明日将率兵馬至陽衛邊,便着手拾奪,他要在路上求見巡撫大人。

     一早,他内穿勁裝,挂上百寶囊;外穿老羊皮大襖,将龍蕭插在腰帶間,用皮帽掩住頭部,往上翻,登上半統快靴,戟食一頓出了北門。

     天宇黑沉沉,鵝毛大雪粉飛,勁裂的西北風,卷得雪花漫天狂舞。

    站在通往邊牆的官道上,隻見大地白茫茫一望無涯,全成了銀色世界。

     遠望北面的方山和東北的白登山,都成了白頭銀峰,從大同至陽和衛,須經過白登山,全程一百一十裡,有一條官道直達衛所,繞白登山麓而行。

     白雪茫茫。

    中原除了穿一雙靴子是褐色之外,一身白色,與雪同色,他展開輕功,先期到了山下等待. 白登山,也叫白登台,山并不高,卻是大大的有名。

    當年漢高帝被匈奴人圍在這兒,圍了七日七夜,這就是曆史上有名的白登之圍,早些年,英宗被王振所挾持,由這兒撤向宣府,瓦刺入在後追蹑人馬沿途死傷累累,也經過這兒。

     遠遠地,百十匹棗紅健馬為前導,沿官道馳來,馬上的官兵盔甲分明。

    刀劍耀目,後面半裡地,百餘名鐵衙士騎着駿馬,擁簇着一個身穿鐵葉戰袍,腰懸大劍的高大将爺,以不徐不疾的速度,漸漸走近,後面半裡,也有百十名官兵,戒備森嚴緩緩而至。

     那三巡撫出身雖是文人,中過進士,但身高八尺,兩膊有千斤神力,手中彈弓夠硬,箭可百步穿揚,目前,他已經四十四歲,正當春秋鼎盛之時。

     這個人也有缺點,最為人所不諒的是與西廠的妖孽汪直結交,性情豪縱,知人善仕,膽識超人一等,勇冠三軍,他對财物喜愛。

    但花得也快,銀錢在手中如同流水,高興時出手千金毫無吝色,他的部屬最肯替他賣力。

     再就是他對女人很感興趣。

    據說,他西行晉谒秦王,秦王盛筵款待,大列群妓歌舞,宴畢,他說:“下官為王吠犬久矣,該酬謝下官才是。

    ” 秦王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