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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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吹得很緊,在公園裡的赈災遊藝會開幕了。

    雜耍場,新劇場,寥落的遊人中,夾雜着鑼鼓與喧笑的聲音,在陣陣的風聲裡,卻時而低落,時而高起。

    天陰的如罩了層灰色天幕一樣,來遊的人,都帶了皮領,披着皮氅,走來走去,都現出一付驕傲自得的神氣! 園的東南角上,一所用席和布搭成的個草台,卻有十七八歲的兩個少女,在上邊敲着木闆,和着忽急忽緩的鼓聲,在那裡唱出清咽的聲音來。

    台下人也不多,但有幾個穿了藍或青的長皮袍的,半臂的滿洲婦人,很安閑的銜着長杆的煙管,側耳靜聽。

     風吹得很冷,台上的兩個女郎,各穿了一件長皮袍露出半截的手腕,一邊應着旁邊彈三弦的聲音,敲着鼓點,一面發出清揚幽咽的喉音來唱。

    但是她們的手,都有些紅腫了,而如刀的冽風,卻止向着她們寬而短的袖口中穿去。

    她們似乎有點瑟縮的感覺,而她們的聲音,卻不因此低咽。

     她們唱了有半點鐘的功夫,便下場了。

    後來又出來一個單唱的,她的音調,非常急促,也不知是什麼調。

    但三弦的聲音卻如急風驟雨似的,她兩手中的鼓闆與木捶,也一高一下的相應。

    她的喉音,有些啞了,而從她稍咽的音中,更顯出她唱的聲情,是異常激越。

    不知她唱到了什麼句子?她的眼圈卻也紅了!末後那一句,餘音袅蕩的非常的長,音細而弱,使人聽了,也不自知得就有點悲感!加上這等的天氣,冷冽的風,拂在她微黃色的面龐上,更教人覺得她所唱的這個調子,是令人不歡! 她唱完了,便少為停住一會子。

    場上有兩個又黑又胖的大漢作種種的怪狀在那裡取笑。

    這時站着的人,都漸漸散了,隻有前邊坐的那幾個婦女,還是不走。

    樹頭的枝子,被風吹下,打在一個未滿一歲的小孩子的頭上,小孩子伏在她母親懷裡,便呱呱的哭了起來。

    正在這時,台上複雜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他母親便拍他道:“唉!看看,看看這個姑娘……”小孩子也不哭了,那個披了絨氅的少婦,抱起他來,不料小孩又哇的聲哭了出來。

    她留心一看,台上在東邊立着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和她對立的也有一個,年紀相仿,但是比她黃瘦些。

     她年紀又小,穿的又單薄,一件布棉袍,外面罩了一個灰色的馬褂,卻鑲着白邊雲頭式的周邊。

    梳了條辮子,額前的短發,是用個小梳子卷攏起來。

    這時彈三弦的人,正在閉着眼睛,迸攏迸攏的調弦。

    她用左肘,斜支在黃色的闆桌上,她紅而小的嘴唇,卻一動一動的,似是方吃過食物,尚在那裡咀嚼一般。

    她眼睛大而黑,眼光很堅定而活潑的轉動,似是她很明了台下看她的人,知道他們心中的弦是怎樣波動,就同她看見琴師彈的絲弦般的清楚。

    她的腮頰,被風吹得都紅了,可是她絕不有點瑟縮的态度! 弦調好了,西邊那個小姑娘唱起來了,不多時便接上她的音調,清響的音調,咽着烈烈的北風。

    ——她面朝北向——由她喉舌裡呼出來的字,非常清晰,但使人聽了,起一種不可說的感覺!隻知她是不到十五歲的女孩子,穿着那樣衣服,立在這個地方,台下的人,都用許多的眼光注射着她。

    天陰欲雪的空氣中,引出了她這個辛苦激越的調子來,使人啊!使人心頭顫顫的